“只有一张床,也没有沙发,椅子都不富裕。”
“我天生怕冷,我睡床上,你就地……”
地上吧。
罗参笑了笑,抢在万俟林木说完之前开口:“那就一起睡床上,老板不介意和我挤一挤吧?”
万俟林木:“……”介意。
张了张口,万俟林木本想狠狠拒绝罗参,但对上罗参那双,在老式吊灯下,被照得忽明忽暗的眼睛,心口猛地一扎。
竟升起一股恻隐之心。
——春天来了,我什么也看不见。
万俟林木突然想起上学时候的一篇课文……
这该死的同情心。
万俟林木压了压莫名扎心的心口,自我安慰:反正只是将就一晚,没关系。
万俟林木给罗参找了临时换洗的衣物,是开心墓场的周年纪念t恤。
款式宽松,正好适合罗参高大的身材。
如果没有这个t恤,万俟林木也不知道自己的衣服合不合适罗参穿,或许会显得又短又局促。
万俟林木从洗手间出来,一抬头……
“咳——!”险些被头发上滴落的水珠呛死。
罗参就站在面前,已经退去有钱人的风衣外套,衬衫和西装裤,摘下那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万年历腕表,甚至摘下了漆黑的墨镜。
换上开心墓场周年纪念t恤。
——welcome home!
——您的私人订制墓场!
鲜亮的印花大字,布满罗参的前胸后背,设计老土,还不如跳广场舞大爷大妈的队服。
不过,罗参是个衣服架子。
身材高大,肩膀宽阔很有安全感,并非是白斩鸡,相反十分有料。
平日里向后背起的头发已经放下,柔和的垂在眼前,灯光很给面子的不再闪烁,映衬着罗参浅色的眼眸。
好像温暖的邻家大哥。
颜值却要比邻家哥哥出众的多。
黑夜,静悄悄的。
万俟林木是个怪胎,所以向来独来独往,读大学虽然有同寝的室友,但万俟林木和他们的关系也不甚亲近。
和“陌生人”同床共枕,还真是头一次。
这让万俟林木很不自在。
万幸的是,这陌生人也是个怪胎。
和自己一样……
嘀嗒——嘀嗒——嘀嗒——
时钟敲响了十二点,灰姑娘的水晶鞋已经掉落,万俟林木却还没有睡着。
他失眠了。
万俟林木翻了个身,“嗬——”倒抽一口冷气。
没成想一翻身,正好对上了罗参那双浅淡的双眸。
罗参也没睡着?
还是说……
盲人睡觉的时候不闭眼?
万俟林木一瞬间有些好奇,伸手在罗参面前摆了摆。
啪!
没有任何意外,被罗参一把握住了手心。
“看来老板失眠了。”罗参果然没有睡着,轻轻开口。
两个人静静的躺着,听着钟表走针的声音,万俟林木顺口说:“无启族……到底是什么?”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罗参会真的回答他。
罗参却开口了:“只是一些靠手艺生活的人。”
“手艺?”
罗参的嗓音很温柔,低沉又悦耳,好像最动听的摇篮曲。
“在很久很久以前,无启族人靠着手艺活生存,世代修建墓葬,设计机关,也有一批分支,因为对墓葬的了解,成为了倒斗下墓,破解机关的土夫子。”
低沉的嗓音,好像催眠一样。
万俟林木有些困了,喃喃的说:“那你呢,是哪一种?”
罗参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太久了,不记得了……
罗参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就好像每一个逆行性遗忘症的患者,往事对他来说陌生无比。
生存在这个偌大的世界里……
渺小,而永恒。
不知道从何而生;
不知道何时会死;
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遗忘。
就像遗忘以前的往事一样,遗忘现在……
“我唯一能记得的,”罗参淡淡的说:“就是去找一个人……”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人;
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的人;
甚至,不知道这个人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找到他,告诉他……”罗参说:“我没有骗他。”
没有……
骗他?
万俟林木实在太困了,没听清楚罗参最后的话,没有骗他是什么意思?
还是自己听岔了?
浑浑噩噩之间,万俟林木坠入了自己的梦乡……
四周是浓浓的雾气。
湿冷阴霾。
一团团的浓雾席卷而来,扑面而来,呼啸而来。
湿冷的气息绞压着呼吸,仿佛绳索,紧紧勒住喉咙。
压抑,而逼仄。
团团的浓雾之中,万俟林木的眼前,慢慢出现一个黑衣男子的轮廓。
那男子半跪在地上,微微垂头。
滴答——
粘稠的铁锈腥味,乘着冷雾湿气,蒸腾而起,吸入万俟林木的鼻腔。
是血的味道!
滴答——滴答——
血流从黑衣男子垂着的面颊滴落,一点点汇聚在灰土的地面,慢慢积攒成浅浅的一洼。
这是哪里?
万俟林木心中充斥着奇怪,微微一动,却感觉到自己手心中的粘稠。
侧头去看……
自己竟穿着一身白色的古装长袍,就好像……
就好像用无启之木雕刻成的古装娃娃一样。
右手平摊,掌心滴滴答答,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流淌。
一对眼珠!
一对眼珠子,静静的躺在万俟林木的手心中。
嗬——
万俟林木想要甩手,但他的身体不能动,就定定的站在那里。
甚至唇角不自觉挑起一个森然的笑意,不受控制的开口。
声音冷漠,懒洋洋的轻笑:“我最讨厌……庶民的欺骗。”
“但你放心,”万俟林木淡淡的感叹:“你这对眼睛,长得真好看……”
随着万俟林木的感叹,半跪在地上的男子,缓慢的抬起头来。
好像电影的慢镜头,一点点推进,直到万俟林木看清楚对方的面容。
罗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