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外臣在在帐内面面相觑,也都散了。谢匡奕也打了个哈欠,“走吧阿炽。”
“子尚。”
卫炽站在他身后两步的距离,双眼幽深,“你为何不问我,人是否为我所杀?”
谢匡奕道,“阿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些事不一定非要说得明明白白。鄄平侯父子就是被野牛冲撞而死。”
“那公主?”卫炽心中仍有疑问。
“那小狐狸定也在等我们,走,我们一起去找她。”
光华跟着天元帝走到景后的帐外就推脱说自己怕被母后责怪,明日再来与母后请罪,说着便福了福身告退了。
月见在公主帐外等着她,看见她来了连忙说,“公主怎么样。”
光华笑嘻嘻地说着,“多亏了小四儿打了个狐狸给我充数,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蒙混过关。”
“原来是青鹞那孩子打的啊,想这狐狸也不是你能打的。”
帐外缓缓走来两个黑影,由近及远,帐外火光慢慢映出二人的脸。谢匡奕走在前面,因着身高差,他需埋下身看光华,只见这位表妹身穿皇子装扮,头上也学着男子装扮束冠,只她头发少,看起来像是顶着一个小小的团子。
光华见是自己的表哥,松下口气,“表哥见谁都是小孩子。小四儿猎了狐狸,我借用了狐狸帮卫炽哥哥脱身,好过你们这群大人在哪里你一句我一句也没说出个结果来。”
谢匡奕见她嘟着嘴气鼓鼓的模样模样,一时少年顽劣心气,手伸过去没忍住捏了下她头上的丸子。光华躲了一下,两手护住自己的头发,看见阴翳在谢匡奕背后的卫炽,连忙道,“卫炽哥哥,你还好吧。”
卫炽依旧少言寡语,答了声,“嗯。”他想尽力让自己变得和颜悦色些,像谢匡奕那样,但挣扎了一会依然把谢谢二字憋回去了。
“卫炽哥哥今日之事,只有我们叁个人知道,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卫炽低头看着光华,黑夜里小公主的眼睛依然亮闪闪的光。不知怎地想起她身上的种种传闻,即使他远在西北也听闻。皇上最宠爱的光华公主,天上月神太阴元君转世,传闻中是什么“倾城祸国”什么“神秘飘渺”,今日落在他眼里的,只有孩童纯净美好的双眸,没有参杂一丝的阴暗。
光华以为的只有叁人知道的秘密,转眼就被景后知道了,景后什么也没问,光华从来是所有宫人的眼珠子,容不得一点闪失,每天发生了什么都有人专门禀告给藜芦姑姑,姑姑再捡紧要的说给皇后听。
不知下人如何传给藜芦姑姑,姑姑又是如何给景后说的,总之结果就是秋狝第二日,光华公主就被禁足了。
白日里都陪在皇后身边,景后爱调香,看她情绪淡淡,只一味窝在榻上不动,为逗她开心,她水葱一般的手指捡起一个橄榄再取一个栗子,放在舂里轻轻捣碎,光华来了兴致支起下巴,看着她母后的动作,“昭儿你闻,是不是有股梅花香。”
光华手在舂钵上扇了扇风,眼睛睁得滚圆,“真的?为什么呢?”
藜芦姑姑接过舂钵,倒在纱布中小心包好,倒进鹊尾炉中,慢慢给景后的淡青色禕衣熏香,薄暮时分,整个大帐中透露着一股子沉静,只有梅花香气萦绕。
过了会宫人在外传话说,天元帝等下陪景后用晚膳,光华一听父皇驾到,来了精神,“母后既然父皇要来了,儿臣就先告退了。”
景后叮嘱她道,“你听话点。”
仍不放心,又嘱咐藜芦,“派个人跟着她去。”
藜芦欲言又止,她从小就是景后的贴身丫鬟,景后知她有话将吐不吐,摆摆手让她说,藜芦只好慢慢说着,“我记得小姐是公主这个年纪时,也是像公主一样活泼好动,小姐怎地这样拘着公主。”
景后美丽的脸庞在烟熏中看不真切,恍然如瑶台仙子,指尖拨弄着盛放着花瓣的嵌尖晶石青玉水盛,随口说着,“像我有什么好的?我宁愿她跟我一点都不像。”
说着帐帘被掀开,天元帝走进来,藜芦姑姑告退,听见背后皇上声音低醇,“瑶湖,你这里好香,竟不像在猎场…”
说着帐帘被重重关上,宫人都知道,天元帝到景后这里时,都喜欢独处,不愿任何人来打搅。
光华走到帐前,看见地上有几只猎来的活物,一只伶狐甚至还锁在笼里,正活泼的四下跳窜。
她问宫人,“是青鹞送来的吗?”
宫人摇了摇头,“回主子的话,奴婢未曾看见四皇子来过。”
她也无甚留意,让月见把那伶狐抱到自己的帐中。只是接连几天,自己帐外总有人送来猎物,有时是活蹦乱跳的灰兔,有时是奄奄一息的大雁,光华看在眼里,心里渐渐有了分晓。
一天夜里,她按着时间点出去,果真碰见了卫炽。
只今夜,他送来的是一朵蝴蝶兰花,长长一支单手捧在怀中。
光华今日依旧身着男装,倒也不觉得有甚羞赧,“卫炽哥哥我就知道是你!”
卫炽的脸在黑暗中看不出表情,“臣一直想感谢公主当日之言。”
一双大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她说,“所以你就天天打了猎来给我呀,那只大雁已被我炙了吃了,撒上些粗盐吃着竟觉得肉质不柴。”
说着眼神被他怀里的蝴蝶兰吸引去,“咦,牧场里竟然有这样漂亮的兰花。”
卫炽不会说自己是从山下农庄人家里讨来的,只是默默把花递过去,光华也没有拒绝,蝴蝶兰顾名思义,盛开的兰花状似一只翩迁的蝴蝶,在黑夜里甚至泛着晶莹的露水。
抱着花与卫炽走在帐外,光华忍不住问,“卫炽哥哥,你当日是怎么让野牛群暴走的呀?我听闻羯族人信奉袄火教,神神秘秘的咒语可多了,是不是真的?”
卫炽有点想扶额,他想着公主如此不谙世事,自己要不要把这些阴狠的法子对她说,光华见卫炽如此,以为他不愿提起当日之事,便也为他解围,“没事没事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一段沉默的路程,他揉了揉眉心,慢慢开口,“在西北,各个部落之间打仗经常会有野牛群开阵,他们有种植物叫杜衡草,会使人或者动物致幻,并且跑得飞快。我一早就将杜衡草粉拌入到野牛的饲料中,当鄄平侯他们冲向野牛的围场时,我一箭射开了栅门。吃了致幻草药的牛群鱼贯而出…”
他解释得有点艰涩,心底有些忐忑,不知她听了会怎么想。
“这么远的距离,还在马上,你居然射中了闸门?”光华吃惊地问她,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卫炽低头扶额。
说着来到草场,蹦着说,“卫炽哥哥,你骑射功夫这么好,能叫我射箭吗?我求阿弈表哥很久了她都不理会我了,连比我小的青鹞都会打猎了,我还举不起弓。”
说着去拿挂在靶上的弓,“诶哟,也太沉了。”
卫炽在她身后接了一把,“这是大稍硬弓,并不适合你。”说着从身后抽出一把开元弓,递给光华,“这把开元软弓适合公主。”
卫炽一个在大漠里长大的少年,也根本看不出光华小小年纪对拿弓射箭的力不从心,一丝不苟地纠正她的站位姿势。
等光华放下弓时,身上额头已经起了密密麻麻的汗了。
看见她脸上的雀跃之色,他还是没忍住,“公主,当日为何帮臣下解围?”
光华拍了拍背弓弦拉红的手,“阿炽哥哥,以后我跟着阿弈表哥一起叫你阿炽哥哥吧,”说着光华换了一副认真的神情,“当日我二姐姐和亲之时,我曾在父皇的书房外听见你和阿弈表哥劝谏我父皇,宁愿一战,也不愿意送一弱女子和亲。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是个会持箭握刀保护女子的好人。”
好人?
卫炽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是个“好人”。
在沙漠上流浪的八年,血与泪相伴,小小侯爷沦为奴仆,受尽了羯族人的折磨,为了生存,杀人不眨眼,落地不闻声,没有一丝犹疑,这样的他,今日却在这天下最富贵之人口中,听见了“好人”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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