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允送江琇莹和江佑安出来, 在她上马车前说道:“长春院里你种的那些花,我留着没什么用,想要的话叫人来取便好。”
江琇莹十分动容,又对钟允道了谢。
钟允:“朋友之间,何须言谢。”
他终于明白了许玉龙说的话,要接近她,首先就要跟她成为朋友,他心里那些霸道疯狂的话应当好好藏着,别把她吓跑了。
江琇莹听见钟允嘴里的朋友两个字,微微怔了一下。
她对钟允没有男女之情,没有爱也就很难恨起来,他从来都不是她的敌人,也不是她的朋友。
从黎王府回花阳街的路上,江佑安见江琇莹看着马车里的地毯出神,问道:“在想什么?”
江琇莹没再想钟允的事了,她在想她的父亲江景越:“所以,不是父亲疼爱我,不愿意强迫我,才不把我嫁给二皇子的,是因为钟允抓了林正元。”
江佑安听了江琇莹的话,没吭声。他是眼看着父亲把这个妹妹宠大的,他不信父亲只是把妹妹当成手上的棋子,可最近发生的事让他不得不相信。
连他都觉得难受,更不用说她了。
江琇莹:“我明白了。”
到了花阳街的宅子,江琇莹从马车上下来,丫头出来迎她,说侯爷来了,等了好一会了。
江琇莹点了下头,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我知道了。”
这丫头和悦瑾一样,是时常跟在自家小姐身边的,知道小姐和侯爷的关系一向很好,小姐知道侯爷来了应该很开心才对,可小姐没有。
丫头又说:“侯爷带了小姐爱吃的点心,心情看起来也很好。”
江琇莹转头看了看江佑安:“兄长,你先回去吧。”
江佑安怕江景越又要做出什么为难江琇莹的事,拉着她的手腕:“兄长陪你进去。”
江琇莹停下脚步:“我想单独跟父亲聊聊。”
江佑安只能先回去,临走时拍了下她的肩膀:“你只需要记住,母亲和兄长,还有你嫂嫂、璃儿,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江佑安走后,江琇莹去了待客的厅堂。
江景越看见她,从椅子上起身,脸上带着一贯慈祥的笑意:“琇琇。”
要不是近几日父亲逼她不要与钟允和离,又逼她嫁给二皇子,她会很高兴看见父亲来看她。
江琇莹走上前,并未像从前一样露出乖巧的笑容,低声喊了句:“父亲。”
江景越看她一脸不开心,又开始用惯常的手段哄她:“父亲知道,你在心里介怀父亲在婚事上逼迫你,父亲那样做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的,父亲最疼爱的人就是你。”
江琇莹不觉得这话令人感动,只觉得刺耳,好笑。
她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沉冷:“父亲,您若当真对我好,就不应当逼迫我。”
江景越:“是父亲不对,父亲向你道歉,不应当逼迫你。”
他在家里一向说一不二,还没对家里的谁道过歉,自认为姿态做足了,没想到这个叛逆的女儿竟不领情,对他的道歉没有丝毫回应。
江景越按下心里的火气,面上装出一副慈父样,从桌边拿起一盒点心:“你小时候最爱吃这种梅花糕了,尝尝味道怎么样。”
江琇莹没接:“父亲,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时候了。”
江景越的耐心几乎用尽了,他将糕点放在桌上:“那等你想吃的时候再吃吧。”
“你不愿意嫁二皇子,父亲最终也没让你去嫁,你还在生什么气?”
江琇莹抬眸看着江景越:“女儿不用嫁给二皇子全是因为黎王世子抓了林正元,跟父亲您有什么关系呢?”
江景越的脸色变了变,他没想到,一想温柔和善的女儿会当众让他难堪。
江琇莹看了一眼桌上的梅花糕,低声道:“父亲今日如此这般待女儿好,可是因为听说周将军回来了,还从四品升到了二品。”
很久之前,江琇莹曾问过江景越,周义衡周小将军怎么样。
江景越当时就发了火,说周将军品阶太低,配不上她这个一品侯府千金,又说是怕那将军府寒酸,怕她过苦日子,惹家里人心疼。
如今,周义衡年纪轻轻就升了二品,未来前途无量,江景越便又觉得周义衡好了。
江景越被看穿心事,又见江琇莹态度冷漠,继续谈下去只会更糟糕。
他知道这个女儿吃软不吃硬,他的态度越强硬,越是能激起她的叛逆。
江景越的姿态便软了下去,轻轻地叹了口气:“你长大了,不需要父亲了,天冷,你照顾好自己。”说完往门口走去。
一直到他走出院子,都没听见江琇莹叫他,更没见她出来送他,气得甩了下袖子,上马车走了。
厨娘做好了晚饭,江琇莹只吃了一点,觉得乏力,早早上了床。
她跟钟允和离了,周义衡回来了,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可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悦瑾陪在一旁,坐在椅子上,手上绣着开春时小姐要用的帕子,不再是梅花,是绿枝桃花:“小姐,可是睡不着,要不要让厨房做点安神汤?”
“不用,”江琇莹摆了下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声音显得有点闷闷的:“周义衡回来两天了,这还是我从兄长那听到的。”
悦瑾绣着花,答道:“周将军刚回来,需要述职,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一定是想等忙好了再来找小姐。”
江琇莹看着床帐上的薄纱出神,今日她去见周义衡,他像从前一样,见着她时脸上带着笑,听她说话时会一直看着她的眼睛。
他眼角那粒泪痣和从前一样动人。
悦瑾手上的帕子绣好了,剪掉线头,将针线放在一个被充当临时针线盒的小木盒子里,一边说道:“从黎王府搬出来时,针线盒忘了拿。”
江琇莹的绣工本来就不好,也不爱绣花,对针线盒不甚在意,落在王府也就落在王府了,是懒得再叫人回去拿的:“明日上街买个新的吧。”
悦瑾:“可,王府那个针线盒里有小姐上次绣的帕子,还有一块缝布,给世子补棉袄绣了一半没再绣的那张。”
江琇莹:“没事,那又不是什么珍品,不要了。”
那帕子上的梅花绣得不好,花瓣被绣坏了,耷拉着,不好看,实在太丑。钟允要是看见了,八成也会让人扔掉。
第二日,江琇莹去正在装修的铺子里看了看,回到宅子时看见三个太监停在门口,认出来是太后身边的。
太监传太后旨意,请江琇莹进宫说话。
江琇莹不敢怠慢,换了身衣裳就往宫里去了,去时心里一直在想,太后会叫她,必然是因为钟允,倘若太后劝她和钟允复婚,她该怎么拒绝。
出乎她预料的是,太后半点没提她和钟允的事,叫她说话就只是和她说说话,连钟允的名字都很少提及,她放松下来,送给太后颜色艳丽的口脂,太后留她吃了饭,又给了她许多赏赐。
一直到临走时,太后亲自把她送到寿安宫门口,才轻声说了一句:“哀家不会看错,你从前是真心喜欢小允的。”
江琇莹不能对一个慈祥的老人说,她那时对钟允的喜欢不过是她给自己编织的一场梦境,是假的。
太后没再多说什么,握了下江琇莹的手:“天冷,早些回去吧。”
从寿安宫出来,往皇宫外面走的时候,江琇莹注意到,她身后不远处有人。
有人在跟踪她,那人躲闪时,衣角从墙根处露了出来,是后宫宫女的服装。
江琇莹停了下脚步,她很少来后宫,来了也只是陪太后说话,跟后宫的娘娘们没有来往。
唯一就是差点成为她婆婆的皇后,和她前夫的白月光柳贵妃。
跟踪她的八成是贵妃的人,皇后若想知道什么,光明正大招她去问便好,只有柳贵妃,她没有立场与她来往。
江琇莹觉得有点好笑,她跟钟允断得彻彻底底,对柳梦娇没有半分威胁,她派人跟踪她做什么。
江琇莹不想跟柳梦娇纠缠,加快脚步往前走,行走时无意间掉了一支发簪,一直到出了宫才发现。
那枚发簪是她亲手设计的,画了图,找工匠打造。
两年前她就丢过一支,是顾大将军家出事,她偷跑出来,混在人群里给大将军请愿,禁军把他们赶走,她逃到梅花山上。
梅花山上到处都是梅花,枝枝桠桠挡着路,那枚簪子约是被树枝勾掉了,事件平息后,她回去找,没找到,又让工匠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就是今日她戴着的这支。
没想又丢了,好在她手上有图纸,请工匠再做一个便是。
梅园,柳贵妃宫里,方才负责跟踪的宫女举着手上的梅花簪子:“这是江姑娘方才落下的。”
柳梦娇接过来看了看,又从底层的首饰盒子里拿出来另外一支,一比对,一模一样,她紧紧攥着簪子,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恐惧与狠毒:“是她,竟然真是她!”
她十分清楚自己当年并没有在梅花山的山洞里救下钟允,她只是恰好路过,看见一个姑娘在前面走,头上的发簪掉在了地上,她走上前捡起来,想去喊她,听见身后山洞里传来声音。
就这样,她冒名将那姑娘的功劳领在了自己身上。
她怕被看穿,开始学着那姑娘的穿衣打扮,她穿着梅花裙子,她便也开始穿梅花,她戴梅花簪子,她也开始戴梅花簪子,就连发髻,也梳得跟那姑娘一样。
她冒名顶替,心里有鬼,一直在打探那姑娘的身份,上次皇后在宫里设宴,她看见江琇莹头上戴着的发簪跟她捡到的十分相似,便有意查她。
那时江琇莹还没跟钟允和离,柳梦娇不敢派人跟着江琇莹,怕被钟允发现。
他们和离后,她才又开始查了起来。
柳梦娇试想过很多人,那个姑娘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江琇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钟允为了她抓了林正元,他是喜欢她的。
柳梦娇将手上梅花簪子的流苏拽断了,狠狠扔在地上。
倘若被钟允知道她是冒名顶替,他一定不会放过她。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江琇莹这个正品死掉,这样就没人发现她是冒牌顶替的了。
柳梦娇叫了个心腹过来,冷声道:“把林贺文叫来。”
第38章 救了他的人是她!
林贺文很快来了宫里, 柳梦娇让人给他泡了好茶,几个年轻貌美的宫女伺候在一旁。
柳梦娇看了看林贺文的手指,他右手被钟允砍掉的食指和中指上戴了假指, 那假指远看起来和正常的手指区别不大。仔细就能看出来, 那两根手指迟钝许多,颜色也跟其他几根手指有差异。
柳梦娇:“表弟这手指看起来挺好用?”
林贺文伸出自己的手,试着活动了一下:“只能拿轻一点的物品,重的不行。”
那黎王世子太狠了,他现在还经常做噩梦, 梦见自己的手指被砍掉溅了他满脸血的画面。
“说起来, 都怪那前黎王世子妃勾引表弟, 害得表弟被世子抓了把柄,”柳梦娇一边瞧着林贺文一边说道, “世子跟世子妃和离了你可知道?”
林贺文点了下头:“知道,都说是世子不爱世子妃。”
他对此不大赞同, 世子若不爱世子妃,他的手指根本不会断,但他不敢在柳梦娇面前把这话说出来。
柳梦娇似乎看穿了他, 笑了一下说道:“世子本来就不爱那江家女,不然怎么会跟她和离呢,世子上回关你, 砍你手指只是因为江家女当时是他的妻子。”
“任何一个男人的妻子被调戏了, 这个男人的面子上都过不去,并不是说他有多爱这个女人,他只是为了他的脸面。”
林贺文没说话,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果酒喝了一口。
柳梦娇屏退旁人,只留了两个心腹宫女, 对林贺文说:“后来我去找了世子,他不还是把你给放了吗,他若真爱那江家女,你现在还被关在牢里没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