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督府。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深邃的星空,暗淡的光影,挟着几滴清脆欲滴的露珠摇曳于亢沉的夜空。
已有绿芽初展的树枝下,正有一身影走过。
是东厂督府的主人秦肆。
他的身旁并未有任何人跟随,手上也未执着—盏风灯照明。他只是在这条熟悉的道路上走着,独自一人、静悄悄地走近不远处的暗间。
以往的暗间总是会留着一盏昏黄的烛光,以便晚归的他能够看清屋中事物。
现在的暗间却仍是一片漆黑,秦肆并不习惯,脑中还有些疑惑着今日怎么不点灯了?
头脑被冷风一吹,他那疲惫的脑子就清醒了许多。
他想起来,原是屋里已经没了给他点灯的人了。
秦肆微微垂下了眸子,安静地推门而入。眼眸里果然未瞧见些希望见到的东西,房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片孤寂的黑暗,和一个个如坟墓一般的深色黑影。
他未喊人来,只自己取了一支新的烛火,点燃起来,微黄的烛光顿时照亮了一小片天地。屋中的摆设照旧,未有一丝改动。
他微微地盯着烛火的光芒,瞳孔里映着一片浸着金色边缘的光。不知是不是烛火有些灼眼了,还是这亮光能轻易地显出他眼里隐藏的情绪。
总之,他移开了目光。
秦肆自己静静地拿下了头上戴着的乌帽,褪下身上的玄金色的蟒袍,好似卸去了一身沉重的盔甲,连呼吸都变得轻了许多。
生活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他有些变了,又好像和以前一样。他依旧是一个人做着所有的事,不愿有人靠近他。
秦肆大抵知道自己这般是因为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又沉沉地吐了出来。
他总该习惯的。
秦肆转身,慢慢地走向置着衣物的红木牡丹腾云纹衣橱。他欲从中取出换的衣裳,刚将衣裳移了些位置,他的动作就停了。
只因他瞥见了衣橱中,静静躺着的一条黛蓝色的宫绦。上头的结子环环相扣,垂着的玉佩更是晶莹夺目,处处都显得编织着宫绦的人儿是何等的心灵手巧。
秦肆恍惚一怔,眼眸都跟着颤动了一下。他将那条宫绦拿起,手指也禁不住细细地抚摸着长绦的纹路。
他微微地转着眼眸,看向另一侧的衣橱,那正是青黛的。
打开了衣橱,青黛的所有衣裳都在橱中,浅粉的、淡黄的,她总是喜爱穿浅色的衣裳,深色的极少。
正如其人,清淡娟丽。
他抚摸着衣裳,上头好似还残留着青黛的温度,触感好生真实。
梳妆台上,首饰椟子都还在原地,里头满满地置着琳琅满目的手镯花簪。她却很少戴的,平日最喜戴些简单的玉簪木簪,再装点些细细的不亮眼小物儿上去。
木椟中最显眼的正是一根花簪子,正是此簪将她送到了身败名裂的地步。
秦肆捏着这把簪子,脑中不断地回忆起青黛的点点滴滴,更是止不住地想起在牢中时,青黛曾与他言的此生恩断义绝、再也不想见的话语。
他不禁黯然伤神,脸上僵硬的伪装似乎被撕开了一条冰冷的裂缝,生出了些本不该存在的哀痛情绪来。
此时,门外却忽的传来一阵压低却很焦急的跑步声,秦肆才刚刚发觉,门处就紧接着传来一道突兀的响声。
来人的声音高昂又急促,“督主,皇上派属下请您速速入宫去!”
似乎是宫里的侍卫。
秦肆隐约发觉异样,立即收起心头的悲伤情绪,微微皱眉道:“何事。”
外头立即回应道:“回督主,太上皇已经….已经驾鹤西去! ”
这道声音恍若平地一声雷,霎时间炸得人脑子和耳处都轰隆一片,根本就未能让人反应。
秦肆动作一滞,微微垂下首去。整张脸都陷入了黑暗里,根本就不能让人看清他的神色。
屋外的侍卫未听见什么声响,宫里已经乱得如热锅蚂蚁,他也急得满头大汗,却也不好出言催促秦肆,只能在原地焦急地站着。
半晌,秦肆才将握着的簪子松开,又细细地将簪子放回椟子里去。
如此,秦肆才慢条斯理地朝着外头道:“去备马车罢。”
侍卫闻言,立马如释重负似的,大喘一口气,得了命令就急匆匆跑出去派人备马车了。
屋内的秦肆稍稍抬起脸来,烛光更是映上了他那张坚毅的脸,半边都投下了昏金色的光影,面色还算是平静淡漠。
而那漆黑明灭的眼中,似乎在隐隐地透出一道锋利的视线。
太上皇
终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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