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衣担心夜长梦多,让羽生白哉和顾洛雪先行返回长安,前往薛家医庐查看,自己和聂牧谣则留下协助薛星河料理薛修缘后世。
秦无衣性情冷漠但终究是重情重义之人,虽与薛修缘只有一面之交,但若不是薛修缘逼自己喝下七绝散,怕是早就和顾洛雪在祁连山的望天涯中毒身亡,算起来薛修缘对自己还有救命之恩。
秦无衣重新修葺了仰天台上的坟墓,并将薛修缘安葬在妻女旁边,亲自上了三炷香告慰薛修缘泉下之灵。
薛星河依照毒经篇尾的药方调配出解药,终于清除了聂牧谣体内的妖毒,薛星河还要留在山中为薛修缘守七,秦无衣和聂牧谣与他就此别过。
回到长安后,两人立即赶往医庐,羽生白哉和顾洛雪为了妥善起见,用钱打发了看守医庐的那对夫妇。
“可有发现?”秦无衣见到他们后,开门见山问。
顾洛雪摇头:“我与白哉翻遍了医庐里里外外,除了一些废弃的杂物外,剩下的都是薛修缘雇请夫妇囤积的草药。”
薛家医庐并不大,里外加在一起是间两进的宅院,后面用作起居,前屋便是诊病开药的医舍,秦无衣依次检查每间房屋的北墙,因为弃用多年墙体斑驳不堪,好些处地方都出现裂缝。
“所有北边的墙我都检查过,没有挖掘的痕迹,墙体中也无夹层。”羽生白哉面露焦虑之色,“会不会我们推测有错,薛医师的暗示并非是指医庐的北墙?”
“按理说应该不会有差错。”顾洛雪思索片刻说道,“先帝赐匾一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薛家后人如今只剩下薛星河,他是唯一知道匾额在医庐的人,薛医师被九尾狐挟持不能明言,再三提及匾额无非就是暗指医庐。”
聂牧谣八面莹澈,一边来回踱步一边说道:“薛医师一生研习医术,心无旁骛,与世无争,他能有什么秘密会引来妖邪?”
顾洛雪:“薛医师到底有没有隐藏什么秘密暂时不知,但我在检查医庐时,倒是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什么事?”秦无衣问。
“这面是前屋医舍的北墙,我查验时发现墙前堆满烘焙好的草药。”
聂牧谣不解:“医庐里存放草药有何奇怪之处?”
“薛医师常年在外,薛家医庐早已废弃多年,我从看守医庐的夫妇口中得知,薛医师是三月前返回京城,留下一大笔钱给这对夫妇,让他们按照清单采购药物。”顾洛雪不慌不忙解释道,“可薛医师并没有打算重开医庐,为何会突然采购药物呢?”
秦无衣眉头一皱:“药物清单何在?”
顾洛雪将清单递给秦无衣:“清单上的草原极其寻常,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薛医师让夫妇将购买回来的草药烘焙存放,我看过他们的账簿,这批草药的数量惊人,好似薛医师有意在囤积,但不知此举是何原因。”
羽生白哉看了秦无衣一眼:“薛医师死前提到了在茅屋中熬制的药,九尾狐就是因为这句话才灭口,薛医师突然返回京城,隐居在终南山莫非是在研制什么药剂,会不会就是因为此事引来妖物。”
“你是说薛修缘熬制的药剂与妖物有关?”秦无衣一筹莫展,摸了摸下巴说道,“倘若真如你所说,看起来九尾狐并不想薛修缘将药剂熬制成功。”
“起初我和牧谣并没觉察到薛医师被九尾狐魅术所摄,只觉得他终日噩噩浑浑,神志不清,但每次见到熬制药剂时又恢复少许清醒,想来是薛医师定力非凡,只有在熬制药剂时能不受魅术迷乱。”羽生白哉点点头说道,“不过有九尾狐在身边,她随时都可以破坏药剂,薛医师却一直浑然不知。”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能解释薛医师为什么会囤积这么多草药。”顾洛雪对众人说道,“一旦薛医师研制的药剂成功,他是想用这些草药大量熬制。”
聂牧谣拿起账簿翻看,越看表情越疑惑:“洛雪要是猜测的没错,那么就有另一个更有意思的事。”
“什么事?”顾洛雪问。
“对症下药,现在药有了,病症又是什么呢?”聂牧谣察见渊鱼,淡淡说道,“薛医师在医庐里囤积了这么多药,可见他要治愈的病患人数惊人,现在的问题是,到底是谁病了?”
秦无衣不语,既然在医庐没有收获,打算先回曲江再从长计议,刚要迈步,余光瞟见依墙堆放的草药中露出箱匣一角。
秦无衣上前搬开草药袋,这才看见是一面纵横如棋盘的竖柜。
“这是医舍用来装药的药柜,每个抽匣中放有不同的草药。”顾洛雪在一旁说道,“我和白哉都检查过,里面还转有草药,不过全都霉烂,想必是薛医师当年离开时走的匆忙,都没来得及清理。”
秦无衣点了点头,转身正要往外走,在医庐门口突然停下来。
“草药有数百味,放在这些药匣中如何区分呢?”秦无衣喃喃自语。
“这还不简单,秦大哥没瞧见每个抽匣上都刻有药名。”顾洛雪指着其中一处抽匣,“这上面刻着天竺黄,取药时依照匣外的药名便能找到所需的草药。”
秦无衣连忙折身回去,因为医庐被废弃太多年加之屋内潮湿,竖柜上的漆色脱落,导致写在匣外的药名模糊不清极难辨认。
“北墙,北墙……”秦无衣慢慢向后退了几步,仰头看着依北墙而立的药柜,顿时瞪大眼睛面露惊喜之色,连忙上前逐一辨认药匣上的字,并对其他人说道,“别傻站着,都过来帮忙找。”
羽生白哉和顾洛雪还有聂牧谣一脸茫然:“找,找什么?”
“找黄柏!”秦无衣兴奋不已说道,“找写有黄柏的药匣!”
薛修缘非但医术登峰造极,就连才识也出类拔萃,就连秦无衣也不由暗暗佩服,终南山上薛修缘被九尾狐所挟持,明知自己难逃一死,却处变不惊,对薛星河所说的那些话,看似平淡无奇,其实句句都深思熟虑,滴水不漏。
先提到“良医则相”的匾额,暗示薛星河要回到长安城中的医庐,再说到供奉牌位于北墙,是暗示薛星河,自己嘱托的东西藏匿的位置,接着借为聂牧谣解毒一事,提及毒经篇尾的药方,再提醒薛星河切记病无大小,此举是让薛星河不要忽略了篇尾治疗风寒之症的药方。
而这句话始终困扰着秦无衣,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一副药方与薛修缘最先提到的医庐北墙有何关联,而现在秦无衣终于找到了答案。
“药方中错了一味草药,薛医师故意在其中写入了本不该出现的黄柏。”羽生白哉也反应过来,望着面前药柜说道,“薛医师是想告诉薛星河,他真正要交代的秘密在医庐北墙装黄柏的药匣之中!”
顾洛雪和聂牧谣一听,立马上前逐一查找,很快聂牧谣在一处药匣上辨认出黄柏二字,打开药匣后,里面的全是发霉的黄柏,将整个药匣中的药全都倒在地上,却并没有发现什么。
“那副药方中,黄柏是错的,薛修缘再三叮嘱薛星河,有错则改,在终南山上,我们一直没搞懂该如何去改。”秦无衣心思缜密,淡淡一笑说道,“薛星河说过,只要将药方中的黄柏换成法夏,药方便无差错,薛修缘藏匿的东西不在黄柏药匣中,而是……”
“而是装法夏的药匣!”顾洛雪心领神会。
众人分头重新查找,一炷香功夫后,羽生白哉站在竹梯上,在药柜高处的一角终于找到写有法夏二字的药匣,取出后走下竹梯,拂去干枯的法夏,在匣底见到一个藏匿在草药之中的木盒。
顾洛雪小心翼翼打开,木盒中有一包红色绸缎包裹的东西,再一一展开绸缎,里面竟还有一个小巧玲珑的金盒,做工异常精致一看便知绝非凡品,顾洛雪慢慢打开金盒,原本心中想着,薛修缘如此妥善收藏的东西,里面装着的物品应该极其珍贵,可金盒之中居然只有一块残缺不全的绢布。
顾洛雪将绢布拿起,发现上面有文字,能辨认出来的只有六个字:
勤、诸、慈、启、匡、涉。
绢布残缺,但边缘平滑,应是从一整块绢布上分割出来,完整的绢布上应写有内容,而薛修缘保存的这块绢布只是其中之一,因此无法从上面的字辨别出详尽的内容。
羽生白哉眉头紧皱:“九尾狐想从薛医师口中逼问出的东西应该就是这个,可,可一块绢布能有什么用,为什么薛医师宁死都不肯透露出来?”
“薛修缘的事恐怕和妖案有关!”
大家目光齐齐看向说话的秦无衣,见他神色凝重惊诧,像是获悉了一件让他都深感震惊的事。
“薛医师怎会和妖案有牵连?”顾洛雪不解。
秦无衣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慢慢放在那块绢布的旁边,边缘竟与绢布严丝合缝的拼凑在一起。
“你,你怎会有这个东西?”顾洛雪瞪大眼睛。
“这不是他的。”
羽生白哉看见那东西时,表情和秦无衣一样惊讶,他之所以还留在大唐,是因为遣唐大使章英纵死于非命,唐廷为防止命案传扬草草结案,但章英纵死于东瀛妖物土蜘蛛之手是羽生白哉亲眼所见,那一役也让聂牧谣身中妖毒。
羽生白哉留下就是为了查明大使遇害的真相,他始终无法想明白,一名马上要归国的大使为何会被妖物所害。
当日在神社,羽生白哉发现了章英纵尸身后背有一处被割去的皮肤,秦无衣也感觉这处缺失的皮肤不同寻常,变依照皮肤的轮廓留下相同的印记。
而如今这块印记竟然和薛修缘藏匿在药匣中的绢布边缘吻合,可见章英纵和薛修缘在保守一个相同的秘密,不同的是,章英纵将绢布的内容刺在后背,而薛修缘却藏在药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