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声太热烈,准备回到台下的冯一平只得停下来。
底下的人也真是实诚,也得亏今天来的主要领导,跟冯一平关系尚可,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冯一平现在的实力,不然,就冲这一幕,今天到场的这些领导,就得把冯一平给念上。
区区一个年轻的商人,居然在这样的场合抢领导的风头?
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显然不会发生,盛高官及以下,他们都清楚冯一平在五里坳的份量。
对五里坳的人来说,他们这些领导,来去匆匆,走马观花,不会解决任何问题,但是冯一平,那是实实在在的能直接让他们日子有改观的人。
对他们的尊敬,主要是冲着他们的官位,但对冯一平,他们那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盛高官带头鼓起掌来。
方厅长马上跟进,其它的那些领导一看,等什么,表示欢迎吧!
“谢谢大家,”冯一平一开口,台下顿时静了下来。
“刚才盛县长就让我说两句,但我觉得这样的场合,真的轮不到我讲话,”
“和大家一样,我今天回来,也是为了见证我们镇的这个大日子,回到镇里,就是回到了家里,在场的这么多乡亲父老,叔叔伯伯,我一个毛头小子,哪好在大家面前大言不惭的说什么,”
台下马上有人大声叫,“你有这个资格,”
“谢谢,那既然大家都叫我说两句,我就说两句,说得不一定对,不过,我想就是说错了,也没什么关系,都回到家里了嘛,各位长辈哪会跟我计较不是?”
“对,”这下,台下的人喊声很齐,连盛高官都忍不住回头望了一下。
“今天是我们镇的大日子,是个可喜可贺的日子,但是,就冲今天在场的这么多父老乡亲,我们就完全可以确定,这肯定只是一个开始,我们镇,将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强,”
“我们现在经常听到第一次来镇里的领导和朋友说,哟,这不是典型的南方小镇吗?这话让我们听了觉得高兴,因为这是对我们所有人辛勤工作的认可,”
“但是,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满足如此,今天当着父老乡亲们的面,我想放一句狂言,我希望在将来,大家提起我们五里坳时,不再说我们像哪里,直接说这就是五里坳,”
“我更希望在将来,当人们看到其它的一些强镇时,会这样说,‘哦,这儿有点像五里坳,’”
“哗哗哗,”冯一平的这两句狂言,彻底引爆了大家的热情。
这其中包括不少并没有出过远门,只在电视上看到过发达地区的老乡们。
领导们则被他这两句话震得有点不知所措,他们哪个没去经济发达的地区考察过?他们怎么会不清楚自己辖区和其它地方的差距?
连盛高官也楞了一下,这可是和他印象中的那个冯一平不同,难道真就和他说的一样,因为是回到了家里,大家不会计较,所以才放出这样的狂言?
可是,就真的只是狂言吗?冯一平就绝对做不到这一点吗?
“这是我的目标,我会为这个目标不懈努力,在父老乡亲们的努力下,我很有信心,这个目标一定会实现,”
冯一平的话,刚好回答了盛高官的疑问。
看来他这是来真的!
这是一个非常稳重的年轻人,他不会在自己的父老乡亲们面前把牛皮吹到天上去,他不会让自己给乡亲们增加一条笑料。
盛高官看了眼侄儿,这样说来,还这是有些可惜。
恰好盛正也看过来,叔侄二人,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遗憾,可惜啊,估计在这里,顶多只能干上一届。
在冯一平的带动下,台下不管是老五里坳镇的人,还是新五里坳镇的人,这会那真是出离了高兴。
这是冯一平第一次对着大家说出了未来的规划,而且他们有理由相信,这不是他画的一张饼,这是肯定会实现的一件事。
我们固有的地域情结,加上对冯一平描绘的那种将来的向往,让他们把手掌都拍得发红,还不想放下。
这一刻,那些正常砸工业园里上班的工人,都忍不住朝这边张望,实在是动静太大。
而且,虽然他们现在都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就是可以肯定,这一点热闹,肯定是由一批引起的。
冯一平不得不跟着鼓掌了好一会,激动的人群这才安静下来。
“在实现那个目标之前,我还想说一些事,不好说是什么要求,只是纯属我个人的看法,”
“记得我第一次到了美国,然后回国后,我爸和我妈迫不及待的一起给我打电话,儿子,美国究竟是什么样的?”
“可是那会的我,还真的说不清楚,因为我那次去,忙着给大学和一些机构演讲,忙着推介我的那本书,只是浮光掠影的去了美国几个城市而已,”
“后来,我在美国做了一年的交换生,再加上后来我们在美国的业务越来越多,我也有了机会融入美国人的生活,对比之后,我得出一个结论,在美国生活,可以概括为两个字:省心!”
“一方面,美国的经济实力雄厚,国家有钱,也特别敢花钱,公用事业早就惠及到了所有的小镇,国内目前在这方面跟美国比还是有差距,”
“另外,美国的商业高度发达,行业细分得非常科学细致,个人或者家庭,所需要的任何服务,都能很容易找到对口的服务提供商,”
“这几点,从大体上保障了你过日子比较省心,”
“但我说的省心,其实并不表现在这些大的方面,因为这些大的方面,其实好建设——只要我们有钱,也敢砸钱,”
“我们也擅于克服这些大的方面的困难,就是国内的大城市,所有的居民都能享受到完整的公共服务,其实也没多少年时间,以前不也一样都过来了吗?”
“我要说的省心,其实恰恰都表现在一些小的方面,一些居家过日子,都避不开的一些小的方面,“
“比如,我们买水果,在国内,买的时候,可能得一个个的看,有没有烂的啊?尤其是那些水果上就贴着标签的,恨不得把标签一个个都撕下来检查一遍,按经验,那些标签下面,很可能就是烂的,或者是虫眼,我想应该不止一个人吃过这样的亏,”
“但是在那边就不一样,不管是水果店还是大卖场,你压根不用担心在他们的货架上会买到烂的水果,”
“同样,你也不用担心因为不是熟客,而会被水果店的老板狠狠宰一刀,”
“同样,你在卖菜的时候,你同样不用担心买到不新鲜的牛肉、鸡肉和各种海鲜,不用费力的看颜色,看鱼眼睛……,再三追问那些你本就信不过的工作人员,‘这些是新鲜的吧,真的是吧,’只要是他们放在货架上的,大可以放心拿,”
“我们去专卖店买衣服,不用担心买到有瑕疵的;我们找人搬家,也不存在明明谈好了价之后,等到了地方,你不加点钱,他就不给你搬;我们去医院,也不用担心被过度治疗,或者是明明就有国产的同样效果的药,医生就尽捡贵的开,偏给你开那进口的……,”
台下有太多的人点头,看来这样好多人都有冯一平提到过的这些经历。
“就是这些小事,让我觉得很省心,让我不用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处理这些可能每天都要经历的事,也不会因为这些事,而变得郁闷起来,”
“大家都有这样的体会,很多时候,我们因为这样的事生气,其实并不是因为财物的损失,主要是源于对自己的否定,怎么又这么不小心,又上当了一次,”
“当然,在美国至少能在那些小事上那么省心,很多也是因为客观原因,比如他们有完整的体系,他们那犯错的成本太高,”
“但是,在没有这样的体系支撑下,我想我们也能把这些小事做好呢?我想说,肯定能,”
“不得不说,在这样的小事上,因为之前经济条件的限制,每一分钱都很重要,在这方面,我们别说跟美国比,跟国内的大城市比,都会差很大一截,”
“因为大家可能已经养成了一些习惯,比如卖水果的,如果碰上一个不耐烦讲价还价的年轻人过来,说不定会把价格朝上提一提,因为他们不在乎这点小钱嘛,”
“碰到一个明显带着外地口音人,也会毫不犹豫的把价格朝上提一提,因为他不在乎他会不会有意见,一个外地人,就是没意见,又能做他几次生意呢?”
“同样,那些不新鲜,甚至是烂的水果,可能就混在好的水果里面朝外卖,多卖一个,就赚一点,不然,就只能喂猪了,”
“或者是,烂的更厉害,压根没办法鱼目混珠的,就把它稍作加工,削好皮,去掉籽,做成果盘,哎,说不定卖的价格还更高,”
“其它我就不一一举例,虽然镇里从制度上做了一些努力,但是我想,这样的事情肯定是存在的,搞不好是普遍存在的,有很多,可能那些被多赚了钱的人还没意识到,对不对?”
“我们可能还有不少人,还为自己这样精明而沾沾自喜,”
“那我就是希望,我们最好不要这样精明,宁愿老实一点,宁愿那些来到镇里的外地客商和朋友,回去以后说,‘那边的人真是老实到傻了,吃穿住行,他们明明可以赚到更多的钱,却没有一家人想着这么做,’”
“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我们的一天天富起来了,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所有到过我们这的人回家以后,对我们的印象都是‘太精明!’尤其是在类似我刚才列举的这些过日子都避不开的小事情上,”
这是冯一平今天讲话,第一次无人喝彩。
“老实点吧,各位乡亲父老,叔叔伯伯,把所有人来镇里的人,都当成是我们的熟人、朋友、亲人来对待,”
“老实点吧,不要再为类似的精明而沾沾自喜,”
“老实点吧,我希望将来的五里坳镇,能成为一个富裕的、文明的、乡风淳朴,让人省心的小镇,希望我们的下一代,就活在这样省心的环境里,”
“我相信,这样的老实,最后一定不会让我们吃亏,”
台下依然很安静,并没有想象中的掌声,他把话筒递给一边的主持人,正准备下台,“啪啪,”一个有些单调的掌声响了起来。
前排,盛高官站了起来,双手举得高高的为他鼓掌,他是又一次没想到,冯一平居然也能抓精神文明建设。
掌声惊醒了好多还在咂摸冯一平这番话的乡亲,很快,比之前更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
一平说得对,至少不要让下一代活得跟自己一样小心翼翼。
随着广场上会议散场,“老实点”这个词,就已经成了好多人的口头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