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公历05年12月6日q市基地
一年中最寒冷的阶段就要到来，基地里的人们都在忙碌地储备着粮食，最新收获的安康米都被碾成了米粉装进了仓库，鹌鹑蛋大小的黄豆还有变异的大南瓜和大土豆，是这十多万人在未来两个多月中的主要口粮。
孙教授人们繁忙的情景，脸上是一派老怀欣慰的表情，基地里大部分变异植物的研究都是在他的领导下进行的，跟他相比，林凌就是一个不怎么靠谱的资料收集员——当然，是义务的。
苏一念先看到了在半空中嘎嘎大笑的水水，然后才看到那个腰板笔直的小老头儿。
端着一大摞盒子，她慢慢走了过去。
“孙教授，这几年，您辛苦了。”老人脸上的沟壑更深了，头发更白了，时间在他的身上痕迹深刻，艰辛和希望也雕琢出了智慧和豁达的印记。如果说，这个基地被洛书涵撑起了架子，被苏一念撑起了信念，被顾尧撑起了制度，这位矍铄的老人，是真正给了这个基地里的人希望——只有粮食，才是人类一切梦想的源泉，只有饿不死，才会有架子，有信念，有制度。
百分之九十的人，并不知道这个偶尔出来遛鸟的老人究竟为他们做过什么，他总是笑眯眯地端着一盒子糙米，仰头看着天上聒噪的八哥。
现在，这个老人还是笑眯眯地，他看着苏一念说：“苏姑娘啊，这些年，你也辛苦啦，哈哈哈。”他挠了一下自己的头又指了指苏一念被斗篷半遮住的白发，笑的更灿烂了。
“比起你们这些年轻人，我们能做的，实在不多啊，何苦恭维来恭维去的。”老人眨了眨眼睛。
苏一念面无表情，心里略有了一丝暖意，看着老人卖完了萌，她把手里的一个盒子递给他：“您和几位老先生一人一份，是……我妈妈准备的。”
苏妈妈从来不会织毛衣，这些当然是苏爸爸的成果，算是苏家给几位老教授的年礼。
老人打开盒子一看，一件深咖啡色的毛衣整齐漂亮装在里面，上面还有一双棉质的厚手套。
老人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苏太太好手艺啊，老头子我过年有新衣服穿了，哈哈。”
在空中的黑色的大八哥盘旋了两圈，落到老人的肩头，抻着脖子瞪着毛衣，嘎嘎叫了几声：“新的！嘎嘎，新的！我的！”
老人把盒子小心盖上，夹道腋下：“鸟怎么用穿衣服呀，傻鸟。”
“嘎嘎，傻鸟，来人！我的！”水水不依不饶。
老人像个老小孩儿一样，一本正经地和八哥争讲了起来。
苏一念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她不知，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这个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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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公历05年12月8日q市基地
苏一念在夜里被告知，孙教授，在睡梦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个态度嚣张的黑色大八哥，从此也遍寻不到了。
满城缟素，所有的异能者都换上了黑灰白的衣服（他们的大部分衣服也就是这个颜色的），基地里第一次挂起了黑旗。当初洛书涵的死讯被隐瞒了近一个月，一个月后，苏一念不同意再给她补上一场追悼。
当天，人们就举行了葬礼。葬礼上，没有鲜花，十三株被改良作物的幼苗被小心地移植在了它们的改良者身边，寒冬里，它们似乎在瑟瑟发抖，但是奇迹一般的，全部存活了下来。
葬礼上，也没有哀乐，育幼所的孩子们给这个他们不认识的老人唱了一首儿歌，他们不知道这个老人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但是看到周围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都在抽泣，他们也不知不觉地红了眼眶。
在这个近乎荒芜的国度，这是一个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的奇迹，一个科学家，受到了比权力拥有者更崇高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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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公历05年12月11日q市基地
苏一念在林凌的办公室里看自己的基因分析报告。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已经知道自己似乎开始不太像一个人了，现在被人一点点指出来，到底哪里不像是一个人，再一一对照自己，感叹下，啊，果然不是人了。
太微妙了。
除了自己肉体的强劲远超了普通的力量和速度强化系异能者之外，她的寿命，大概还可以延续一百多年——苏一念自己很清楚，这一百多年绝不是尽头，但是，与她无关。
孙教授的葬礼，林凌是全程操办的，几天下来，一向整洁的仪态早就被抛诸脑后，下巴上隐隐泛青，脸色也带了倦意。
现在的他笑得有点抖：“大概，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这句话你是肯定做到了。”
苏一念抬眼看他：“那我是美人啊？还是名将啊？还是……白头啊？”这句话是形容美人的，怎么自己还突然和美人扯到了一起，这个林凌，太不靠谱了。
说到美人……一白遮百丑，何况本来就不丑。
说到名将……她算是当之无愧，中原基地一战，她威名远播。
说到白头……这个说不说，都能看到。
“全占了，全占了……嘿嘿，我说错话了。”林凌的表情松弛了一些。
“你发现了是吧？”苏一念直直地看着他，“我真的不是一个‘人’了。害怕么？”
“禁止杀人灭口啊。”林凌再次双手护胸，带了几分刻意的搞怪。
苏一念扑呲笑了：“我如果怕你知道，就不会给你头发了。”
林凌的表情彻底放松了下来，依着桌子长出了一口气：“我如果会害怕，就不会告诉你结果了。现在我们的研究，都是建立在孟柯带回来的b市那边的研究成果上，你不属于里面的任何一种个例，幸好是只有我一个人经手的。”
苏一念对当初的异能研究所厌憎，撇了下嘴角，没有说什么。
林凌似乎也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迅速转移了话题：“所以，这就是你拒绝孟柯的原因？他就算变成了异能者，你也不会跟他在一起？”
苏一念皱了下眉头：“孟柯变成异能者，和我我有关系么？”
林凌讶然，张了张嘴说：“顾尧的意思是，孟柯对你求爱不成……”
“你认为，我会答应和孟柯在一起么？即使他是异能者？”
“当然不可能答应，你这个人，哼哼。”其实完全没有任何谈情说爱的自觉啊。
“那，依照孟柯比你高明的智商，他会不知道么？”
这句话好像重点有不少，林凌一时没反应过来。
苏一念接着说：“所以，他吞下藏石是他自己的选择，跟我没关系。”
林凌在心里默默对孟柯致以十二万分的同情，不管他差点把命豁出去是为了谁，至少这个冰山是完全置身事外的。
……
实验室外。
“冷酷的女人。”三石控诉苏一念。
“他变不变成异能者，真的不是我的关系。”苏一念充分调动自己的耐心，跟三石解释，“表面上看，他是吞下了藏石，放弃了管理普通人的权力——可以给他安上借口，说是为了变成和我一样，为了我放弃权力之类的。事实上，一年之内，我和顾尧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人替代他，他的异能上升空间很大……除了差点丧命的风险，他得到的比付出的多。再说，我从来没给他任何的暗示，有任何可能在一起的希望。”永远别把男人当成为爱痴狂的傻子，那样想的女人，都是疯子。
何况，现在这个残忍的世道，任何能变强的手段，不管披上了怎样的外衣和理由，都撇不开自己的私念。凌月当初答应了实验，何尝不是有自己的打算。
苏一念的态度非常坦然，对于孟柯的事情，她没有任何的情感负担。
“……”三石终于发现，这个人类女人不仅身体不再像个人类，思维也不太像了。
【念~念~三戒爱~】三戒趁机告白。
苏一念叹了一口气：“跨种族是没有前途的。”
两个三儿都齐齐冷了一下。
这时，苏一念停下了脚步，三石真的囧了一下：“人类其实真的有言灵存在吧。”
孟柯衣衫不整地向她的方向跑过来——不，是追赶着三毛跑了过来。
见到她，孟柯尴尬地停了下来。
那一天他再次醒来之后，苏一念已经走了，后来又是屯粮又是葬礼，这种单独的见面，真的是第一次。
苏一念对他微微点头，就像看到了一个交情不错的同事，接着蹲下身，摸了摸绕着自己腿转圈的三毛，三毛蹭了蹭苏一念的手，吐出了一小块橙色的石头，喵喵地叫了两声。
这是一块明显被削掉了一半的小块藏石。
孟柯的脸本来因为剧烈的奔跑有些泛红，现在，渐渐有些苍白。
苏一念仔细地看着只有指甲大小的藏石，藏石的表面上有细小的微雕。
“生物前行的意义——林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