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沙漠上,数万铁骑迤逦而行,蹄声隆隆,铁甲铮铮,旌旗迎风招展,百胜之师的威武尽显无遗,哪怕是当头的烈rì炎炎,也无法影响到数万将士高昂的士气,嘹亮的军歌声高亢地响着,豪气直冲九霄云外。
一年了,自打去岁离开河西起,到如今已是一年余了,纵使大唐将士们早已习惯了大漠风沙,对驻防波斯,并不存在着水土不服的情形,然则离家rì久,思想之心却是不免之事,而今,终于踏上了归乡的道理,就没谁不喜笑颜开的,当然了,例外不是没有,三军主帅林成斌的脸上就始终不曾露出过笑容,甚至连话都很少说,不时望向天空的眼神里隐隐有着忧虑之sè在流转不已。
“唳……”
午时将至,远方万里无云的碧空中突然出现了个小黑点,速度极快地向着唐军所在的方向靠了过来,赫然是只苍鹰,但见这只苍鹰在唐军上空一边盘旋着,一边发出一阵嘹亮的鹰啸声,似乎在召唤着甚子。
“瞿……”
苍鹰的啸声刚停,唐军队列中便有一声呼啸呼应而起,立马便见苍鹰一个高速的俯冲,如利箭般从天而降,稳稳地停在了一名冲出了队列的军官之肩头上。
“大将军,摩苏尔急件!”
军官掏出一块牛肉干,轻轻一抛,趁着苍鹰接食的空挡,手一抄,熟练已极地从鹰腿上取下了枚小铜管,而后马不停蹄地直奔到了林成斌的马前,略一躬身,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嗯。”
林成斌不动声sè地应了一声,伸手接过军官递过来的小铜管,熟稔地扭开其上的暗扣,从内里取出了张卷着的小纸条,摊将开来,飞速地过了一遍,眼神瞬间便凌厉了起来,一扬手,断喝着下令道:“全军止步,就地休整,各部将军即刻到此集结!”
“呜,呜呜,呜呜呜呜……”
林成斌命令一下,紧随其身后的号手立马奏响了手中的号角,一阵凄厉的号声中,原本迤逦而行的唐军大队瞬间便停了下来,一阵紧接着一阵的口令声此起彼伏地响着,各部将领纷纷打马向中军处赶了去。
“大将军,可是要开打了么?”
各部将领到得都很快,只是大多数人都不明白此番紧急集结的意义何在,可刘子明却是心中有数得很,他此番谢绝了李显的挽留,特意万里迢迢赶回波斯,为的就是这么场即将开始的大战,加之与林成斌本就熟稔得很,也没甚太多的顾忌,方才策马冲到近前,连马背都来不及下,便已是急吼吼地嚷了一嗓子,登时便令周边诸将们全都为之喧哗了起来。
“地图!”
战役发动之前需要战术欺骗,保密自是该当之事,至于眼下么,早已无此必要,正因为此,对于刘子明的咋呼,林成斌虽未应答,可也没否认,只是面sè肃然地一摆手,低喝了一声,自有边上侍候着的亲卫们抢上前来,将大幅军事地图就地展开,铺在了滚烫的沙地上。
“诸位请看,大食军发兵四十五万,兵分三路,其中一路从布哈拉城出发,兵力十万,意图抢占布哈河之老河口,堵死我军东撤之道路;另一路则由希椰城出发,兵力十二万,由南面杀来,意图与从摩苏尔出发的敌军主力二十三万大军合围我军于老河口一带,按敌行程算,北面来敌到得最快,预计后rì子时前便可冲到老河口,而我军纵使全速飞奔,赶到老河口也须得明rì酉时,是时,天已将黑,我军无舟,难以遂渡,若无意外,将被敌军拦在河口处,另,从希椰城出发的敌军预计后rì未时左右可进抵老河口,若我军强渡布哈河,则敌必攻我腹背,至于敌军主力,因路途之故,赶到老河口,按最快速度算,其前锋军也得四天后的午时方可抵达老河口,是时,我军若正与两路敌军苦战不休,必遭全军覆没之险!战场态势便是如此,诸位可有甚高见么?”
林成斌略微弯着身子,用手中的马鞭指点着地图,将敌我事态一一道了出来,末了,环视了一下诸将,不动声sè地发问道。
唐军几经增补,到如今也不过三万三千余兵力,再算上当做民壮用的原吐蕃战俘三千余,总人数只有三万六千出头一些,面对着的可是四十五万的大食骑军,敌我兵力实在是太悬殊了些,十五比一的差距显然不是靠勇气与决心便能弥补得了的,尤其是在这等空旷的沙漠瀚海上,真要是与敌硬碰硬的话,唐军无疑必将遭到全军覆没之厄运,纵使大唐诸将们都是身经百战之辈,到了此时,无疑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一时间竟无人站出来应答林成斌的提问,现场的气氛自不免有些子沉闷了起来。
“怕个甚,打就是了,管他几路来,我军只朝一路杀去,何愁破不得贼军,依刘某看,就先拿希椰城的大食军开刀好了,打疼了小的,再回头去啃下敌主力不迟,至于河对岸那支贼军,左右没胆子渡河作战,让他一边凉快去好了!”
刘子明这些年来大战恶战打得多了,神经早已是粗得有若麻绳一般,浑然不在意大食军的兵多势众,大大咧咧地便咋呼了起来。
“不错,打他娘的,就这么干了!”
“好,杀他个痛快!”
“大将军,您就下令罢!”
……
一众大唐将领都是血勇之士,被刘子明这么一撩拨,自是全都来了jīng神,纷纷嘶吼着发出了求战的宣言。
“李将军,您怎么看?”
林成斌并未因诸将的狂热所动,只是淡然地站着不动,直到诸将渐渐安静了下来之后,这才侧头望向了沉默不语的李贺,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道。
“必须打,但不能蛮干!”
作为唐军骑军统领,李贺自是早就已得知了会有这么一战,私下里也早就不知推演过多少回了,对战局自是有着明确的判断,之所以不急着说将出来,倒不是矜持之故,而是想先听听林成斌的意见,这会儿既然林成斌先发问了,李贺自也不会藏着掖着,面sè坚毅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嗯,请李将军明言。”
林成斌显然与李贺的看法是相一致的,但依旧没出言点评,更不曾说出自个儿心中的韬略,而是不动声sè地往下追问道。
“大将军请看,我军如今在此处,离布哈拉城之敌还有着两百余里之距,即便是敌我相对互冲,最快也得明rì午时方会迎头撞上,敌众而我寡,虽能胜,却未见得能速胜,倘若敌不战而退守,我军势难一举见功,一旦敌主力侦知我军之动向,必全力改道扑击而来,是时,我军恐有腹背受敌之虞,故此,先灭布哈拉城之敌虽是可行之策,却须有妥当之部署,窃以为可分三步行之,其一,以小股部队伪装成大部,继续向老河口挺进,以迷惑当面之敌;其二,以一部步军扼守天荒山要隘,阻敌主力之增援,我军主力则直扑布哈拉城之敌军,将战场设在天荒山南麓的盆地处,务求一战破敌,而后再回师与敌主力决战,挟大胜之势,一举败敌于山前!”
李贺没有丝毫的推辞,畅畅而谈,将心中所思之策详详细细地道了出来。
“好计,贼军尚不知我军已侦破其踪,突然变向之下,其必无防,一举击溃布哈拉城之敌当非难事!”
“不错,我军小部可以马尾系树枝,伪装大部行军之像,左右到老河口之际,天都已将黑,对岸之敌绝难看出真伪!”
“天荒山一战将是关键,若能挡住敌军主力狂扑,则我军大胜布哈拉城之敌后便可有调整之机,以逸待劳之下,败敌非难事!”
……
众将领都是打老了仗的人物,对战略战术自都不陌生,听完了李贺的陈述之后,一个个心眼全都活了起来,纷纷出言献策,谈笑风生中,士气陡然便高涨到了个顶峰。
“萧将军可有旁的建议么?”
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李贺之所言正是林成斌思索了多rì的战略,对此,自不会有甚不同之意见,然则林成斌还是没有急着表明态度,而是一压手,示意诸将安静,而后将视线转到了萧三郎的身上,探询地问了一句道。
“此策大善,末将请命死守天荒山。”
身为军中第三号人物,萧三郎也是知晓内情者之一,这些rì子以来,同样也没少私下揣摩战局,所得出的结论与李贺并无太多的不同,此际听得林成斌发问,也就不再多废话,直截了当地请命去打最艰难的守御之战。
“嗯,好,诸将听命,除骑军派出千人队伍继续东行之外,其余各部即刻向天荒山转进,出发!”
林成斌一向是个果决之辈,诸将的战术思想既已统一,他自不会再多浪费唇舌,一挥手,一句话便已敲定了全军的行动策略,须臾,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大作中,整装待命的大唐铁骑转向了北面,浩浩荡荡地向天荒山方向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