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瑶很熟练的帮我更衣,然后端了膳食进来。我却没心思吃,匆匆尝了两口就吃不下了。我出了房门,廊道上灯火通明,我沿着那些悬挂着的灯笼,走到了正厅。
然后我看见凤璃和白邱上仙在那,中间还站着一个人。隔得有些远,我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待我走近了时,那人刚好转过身来,与我四目相望。我讶异的张大了嘴巴,那人却只是和煦的笑着,极其自然的唤了我一声:“小琉。”
“先生!”
我飞快的跑了过去,“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紫华轻轻的笑,温和道:“自是来看师傅的,没想到小琉也在这里。来,快见过师祖。”
白邱上君急忙摆手:“不用啦!这丫头今早已经行过礼了。紫华啊,你这女徒弟收得深得我心啊,果然乖巧水灵。不错,不错!”
先生果然是个极有修养的人。在这种时候在这里见到了我,面上却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仿佛我和凤璃同时住在这思清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有多问一句,理所当然的回答了我,还张罗着要我拜见师祖。何时何地,他都是极其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当然,也能从这里看出,他是真心维护和关心我这个徒弟的。
我心里顿时觉得暖暖的,之前的不愉快也好像一下子烟消云散了。我笑着道:“这下好了,师徒三代聚在一起了。”
我其实是很想说凤璃的,但是他之前警告过我,不许叫他师叔,我也不敢公然反抗,怕他一个不高兴又拿我做苦力。唉,果然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凤璃就是块硬邦邦的石头,碰都碰不得的那种。
气氛一时间其乐融融,除却凤璃那稍稍显得冷清的脸色,倒也透着那么一股子安享乐世的味道。
这样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身后一串温柔的嗓音给打断了:“朝苏这厢来晚了。还望白邱上君您老莫见怪。”
唔,今儿个是个什么日子。我看着门口盈盈笑着的朝苏仙子,再转头看看身旁的先生紫华。这两人,一前一后,难不成是一起来的?
凤璃微微沉了脸色,倒是白邱上君最先反应过来:“哟!这不是朝苏嘛!快进来快进来……”
朝苏走进来,笑道:“上君安好。父亲总是惦记着您,今日见了,也不忘托我向您问声好。”倾国之容,言谈举止间,自有一股婉转气韵。话语间,瞧见了立于一旁的我,美目里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讶异:“……沫琉妹妹?”
虽说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她的妹妹,但是我基于礼节,也点头应了:“朝苏仙子,在这里见到你,真巧。”
朝苏笑了笑,又走到凤璃面前,微微行了一礼:“殿下。”
凤璃垂下眼,淡然道:“你怎在这儿?”
我也好奇。这凤璃携我来这左右不过一天的功夫,怎么这些个熟人纷纷往这边赶。难道我随风璃下界在仙界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倒是从朝苏进来后便默不作声的先生这时开口说话了:“我随朝苏仙子奉令前往飘渺峰,缥缈峰上的三生花已经开了,天帝命我们前去采摘。墨玉公子不巧近日闭关修炼,这差事便落在我俩身上了。碰巧经过这里,就想着顺道来看看师傅,再走也不迟。”
我虽迟钝,也不得不赞叹天帝的一番七窍玲珑心思。这三生花万年一开,珍贵无比,于仙人来说是极好的提高仙灵的妙药。但是这三生花只生长于缥缈峰上,机关重重,阵法遍布,一般人根本连缥缈峰的山脚都没接近,已经是伤痕累累,精疲力尽了。但是这墨玉公子守着这缥缈峰,却也有一大软肋——朝苏仙子。虽说一腔深情尽负于春水,但是对于朝苏仙子的婉拒却是毫不怨恨,依旧痴心以对。这次去采摘,朝苏跟着紫华先生一同前往,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这是不是叫美人计?
我了悟。
我凑到先生紫华面前,轻轻的说:“先生不知晓我在这思清院?”
先生笑道:“你不与我说,我又怎会知道?今日不过是碰巧了。”
对面的凤璃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忽然对朝苏道:“你跟我来一下。”
朝苏的面上顿时变得粉粉嫩嫩,柔柔应着:“好。”
啧啧,果真是见了美人就撇下了我们了。既然他都走了,我也不好久留。我朝白邱上君福身道:“天色已晚,沫琉就不妨碍师祖歇息了。”
白邱上君一贯的乐呵呵,可是我听着他的语气却觉得有些别扭,他道:“嗯。你们出去吧,紫华,你也送送她。……嗯?不对啊,刚刚凤璃那小子怎么跟朝苏一块出去了?貌似他与她是已经指婚了的?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那我徒孙怎么办?哎呀,乱了,乱了,全乱了。”声音越来越低,只见白邱上君嘴皮子在利索的上下翻动着,嘀咕不停。
我真的只听明白了他的前半段话。
先生紫华看着我:“我送你回房吧。”
“嗯。”
见我应了,紫华才转身冲着喃喃自语的白邱上君道:“师傅,我们就先走了。”
白邱上君还在那低着头碎碎语,我不由得好奇的看着他。紫华的声音流水般在我耳边响起:“走吧。”
走出那正厅,我忍不住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见着白邱上君的脸色更加纠结了,眉毛都快打成结了。紫华先生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也回头去瞥了一眼,静静望着我:“怎么了?”
我摇头:“没什么。”
紫华的眼眸闪了闪。忽然抬起手来碰了碰我的发簪:“这玉簪倒是不见你戴过。”
“嗯,近日才戴着的。”
先生紫华静默良久,我们慢慢的朝着我的房间的方向悠然的走着,他才启唇道:“是殿下给的吧。”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我说,簪子是殿下给你的吧。”
“嗯,先生怎么知道?”
对于这个先生,我从来就没猜对过他的心思。他温文尔雅,谦逊有礼,一点也没有上仙的架子,对谁都是彬彬有礼的。可是,他有着让人后怕的敏锐,别人却总看不透他的心思。就像现在,他不问我为何会与凤璃在这里,看见我发上的玉簪,一眼就看出是凤璃给我的。这发簪外形,与普通的玉簪毫无两样,甚至更普通。我不知道是他已经知道了全部事情,还是他根本不想知道。
他温和的笑了笑,却不答我,反而是岔开了话题:“小琉在人界,可有见着什么好玩的?”
“没什么。”我摇头道,“左右来着不过一天的功夫,还没去外面好好玩赏一番。况且,魔界横行,出去也极不安全,还是呆在这里得好。”
“小琉长大了。”
我现在已经是九百多岁了,再过个二十年就是千岁了。如今我的身形也窜高了不少,与先生紫华现下站在一起,也将将快到他下巴了。我跳至先生面前,挡住了他跨出的步子,按住他的肩膀比划着:“我当然已经长大了。你看你看,我现在已经到你下巴这么高了。”
“嗯,这么高了。”紫华先生微微拉开我与他的距离,“是大姑娘了。”
“那是。”我转身又继续朝前走去,夜风徐徐吹来,廊檐的灯火忽明忽暗,一闪一闪的,照得路面有些影影卓卓。白邱上君又是个喜静的主,这偌大的思清院,没有一个人影。若是有琐碎事情了,左右不过动动手指头,吹口仙气的事,那活灵活现的人就出来了。待到不需要的时候,再挥一挥衣袖,全部收了就好。这个情景让我忽然想起那日在军营里,满是繁星的夜里,我走一步,就数着颗星星。
那个时候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黑夜,第一次知道原来天空没有了光芒之后,依旧可以美丽得惊心动魄。也是今日这般的明亮光线,现在我是能看见得个七八分了,但那天,我眼前几乎是一片黑暗。我一个人在那里,玩得不亦乐乎,才会不小心撞上了凤璃。
想到这儿,我忽然从荷包里掏出了那天凤璃送给我的夜明珠。那圆润的珠子一从荷包里拿出来,四下便亮堂堂起来。那在微风中摇曳忽闪的灯火变得微不足道起来。我举起那颗珠子,献宝似的递到紫华先生面前:“你看,我有这个,这样天黑就不怕了。”
紫华先生眯着眼睛望着剔透的珠子,笑道:“你这荷包里,尽有些这个玩意儿。”
我撇撇嘴,晃了晃珠子,那光芒也随之移动:“……那是自然的。我比不上你们能信手拈来,凭空取物,只能拿这灵绸丝做个荷包,装装随身小物品罢了。”
“这也是随身小物品?”紫华先生望了眼珠子,“如若我没有记错的话,这珠子是东海龙王赠与天后娘娘的寿礼,三界仅此一颗。”
我拿着夜明珠的手颤了颤。
如果这个时候我再拿出荷包里凤璃赠与我的那把青剑,说不定先生又一眼看出来这是什么什么极稀少珍贵的宝物。我暗暗吁气,这凤璃还真是个阔绰的主,这么好的东西,眼都不眨的就给我了。我这是不是算捡到大便宜了呢?不行,我得好好收藏好,不然哪天凤璃后悔要了回去,我岂不是亏大了。
这个时候的我,单纯得没有任何心机。以为凤璃能这么慷慨大方的送我东西,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罢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个多么阴险的主,典型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这个人都是他的了,这些东西总归还不也是他的么?当然,这是后话了。
我颤颤巍巍的把珠子收进荷包,又仔细的将荷包系紧了,末了,还不放心的拍了拍荷包:“原来都是些宝啊……”
紫华先生依旧笑笑,看着我幼稚的举动,没有再多说什么。
将我送到房间,紫华先生转身欲走,我急急忙忙拉住他:“……先生什么时候走?”
紫华应道:“三生花的事耽误不得。等朝苏仙子来了就走。怎么了?”
我摇摇头,“那,望先生一切顺利。”
他笑道:“怎么了?难道小琉还舍不得先生吗?”
“嗯。”我轻轻的应着,声音有些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