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滚烫的羊肉块吸足了炭火及调料的香气,鲜嫩多汁,一点也不腥膻,萧景曜吃完一串,察觉出与从前不同的味道。
——肉香中除过他已经知道的“孜然”,还多了些芝麻,花生碎及胡麻碎,混在一起,叫肉块中充满坚果的香气,格外浓郁。
他竭力隐忍,才没把肉串全吃进肚子,给裴秀珠留了一半。
不过豆腐干,茄子等素菜也烤好了,他正好可以换换口味。
剖开的茄子上撒满了蒜蓉,经过炭火的熏烤,变得蒜香扑鼻,因着调料里干果碎的加入,味道与他上次品过的还要好些。
豆腐干外酥里嫩,炭火香调料香伴随其中,亦是十分可口。
最妙的,要属他方才看到的那些卷状物。
经过炭火炙烤,其外皮已经变成微黄,萧景曜咬下去,才品出那竟是豆腐皮。
而里面……是芫荽。
不错,一根根烤熟的芫荽折在豆皮里,香味更加浓郁,与酥脆的豆皮搭在一起,混着孜然芝麻等香味,直叫人欲罢不能。
萧景曜平素就喜欢芫荽的味道,这种做法实在叫人过瘾,连吃三根也兴致不减。
哪晓得正在此时,今晚的重头戏上场了。
方才叫他感觉新奇的河蚌,此时冒着滋滋热气,散发着浓郁的鲜味与蒜香,来到了他面前。
裴秀珠小心提醒,“这个有些烫,王爷小心。”
萧景曜颔首道好,学着她的样子,小心端起一只河蚌,然后用筷子挑起上面的蚌肉,放进口中。
唔,鲜香十足,细嫩的蚌肉中渗透着熟蒜的辣香,叫人十分开胃。
吃完河蚌肉,只见裴秀珠小心捏起蚌壳,将其中的汁水倒进口中。
萧景曜也赶忙学起来,立时察觉到四个字,鲜美至极。
果然,天下一切皆可烤,实在妙哉。
~~
第二日,宫中暂时没有庆典活动,萧景曜不必应酬外宾,留在府中查看此前的黄河沿岸防洪筑堤的进展。
眼看日头高升,管家忽然送来一封信函。
信函的出处是今次外宾使臣所在的驿馆,打开后发现,写信人是高丽使臣崔金钟。
崔金钟在信上道,有极为要紧的事要向他禀报,但因不便公开现身,特邀他去城中茶楼“临江轩”一坐。
萧景曜看过信后,初时并未打算动身。
——以他的身份,私下会见外邦使臣,如若叫人发现,便是一桩罪过。
左长史邹延想了想,却谏言道,“听闻高丽近年来备受东倭袭扰,此次与我大梁交好决心不小,如若能与他们联手对抗东倭,应是不错的机会。”
此话也有道理,萧景曜倒也一直想解决沿海倭寇之乱。
于是想了想后,便起身换了身便装,出门去赴崔金钟之约。
一路来到临江轩门外,大街上行人如织,他一身玄青锦袍,看上去俨然一位富贵人家的公子,虽然模样依然清俊,但到没有身着蟒袍时扎眼。
崔金钟也更了便衣,正在门外等他,一见他到,立时上前亲迎,入了店中。
说来也巧,荣安县主今日出门,正要在临江轩对面的首饰铺“凤翔阁”落脚。
等待车夫停车的功夫,荣安无意撩帘望了一眼,正瞧见萧景曜与崔金钟踏进店中的背影。
旁人便装,她或许并不能认出,但她与萧景曜从小一起长大,对他再熟悉不过。
加之,一旁还有他的马车,虽看来与寻常人家的马车没什么不同,但她认得出他的马。
荣安有些奇怪,以她的了解,萧景曜可并非经常微服出入茶楼的人。
难道……他这是专程来见谁的?
想了想,她低低吩咐了丫鬟一声。
丫鬟点头,先下了车,悄悄溜进了对面的临江轩。
过了一阵,又悄悄折返,在她耳边低声禀报道,“店中伙计说,今早有几位异国人士订了雅间,似乎是高丽的,其中有女子。”
女子?
荣安一顿,忽然想到了一人。
须臾,她又低声嘱咐了丫鬟一句,丫鬟应是,忙又去了。
~~
萧景曜一路随着崔金钟进了临江轩三楼的雅间。
奇怪的是,待进了房中,崔金钟未与他说几句,却告退了。
他正疑惑,房中屏风后却响起一阵伽倻琴的声音,弹奏的是异国之乐。
须臾,又出来几名婢女将屏风撤走,便露出了弹琴人的模样。
是一个女子,身着高丽裙装,以薄纱遮面,仅露出一双眼睛。
萧景曜认了出来,这是那位高丽公主。
这女子,卖的什么关子?
他先不动声色。
只见对方拨拉了几下琴弦,渐渐忽然停了下来,起身向他行了一礼,道,“高丽安贞姬,见过肃王殿下。今日冒昧请殿下来,是为了感谢您昨日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萧景曜心间挑眉,面上淡然道,“公主言重了,昨夜救你的并非本王,怕不是认错人了?”
安贞姬只缓缓道,“昨日若非殿下及时叫那党夏王子出手,我们必定会遭殃,殿下当然是我的恩人。”
语罢不等萧景曜回话,又道,“当然,今日我也有些十分紧要的话要对殿下说。”
萧景曜哦了一声,“什么话?”
安贞姬请他到一旁入座。
他顿了顿,才挪步过去。
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萧景曜扫过一眼,见都是高丽特色。
咳咳,看着碗碟众人,实则多数是腌菜。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
才一坐下,他对面的安贞姬竟然摘了面纱。
他避之不及,瞥了一眼,见其的确有几分姿色,但,并不足以令他为之所动。
萧景曜收起目光,再度问道,“不知,公主有何话要对本王讲?”
安贞姬却不紧不慢的执起酒壶斟酒,推至他面前,道,“这是我们高丽的人参酒,请殿下品尝。”
萧景曜没有伸手,甚至没看酒杯一眼,只淡声道,“抱歉,本王一会儿还有事,眼下不便喝酒。”
安贞姬见状一顿,这才终于道起了正事。
“殿下该知道,我此次来大梁,是为了与贵国和亲。”
萧景曜没有说话。
安贞姬只好继续,“我与殿下实话实说,打那日第一眼见到殿下,我就知道殿下非常了不起。”
出于礼貌,萧景曜终于回了一句,“过奖。”
安贞姬似乎受到了鼓舞,继续道,“从那天起,殿下就进了我的心里,不怕殿下笑话,您就是我从小到大一直想嫁的男子。”
“我想嫁给殿下。”
话说完,她抬眼看向萧景曜,毫不掩饰目光的火辣。
——虽只是从宗室中选出的公主,但就凭她的相貌,从前国中不知有多少男子对她心怀情愫,然为了实现心间更远大的目标,她狠心舍弃眼前,来到这遥远的大梁。天下男子无不贪恋美色,她今日如此一番倾诉,料想他该会松动的。
哪晓得待她说完,萧景曜神色却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是淡声道,“本王家中已有贤妻,恐怕配不上公主如此念想。”
安贞姬忙道,“我知道殿下与王妃伉俪情深,王妃美丽,又是贵国丞相之女,实在令人羡慕,若能嫁给王爷,我甘愿居于王妃之下。”
萧景曜笑了笑,而后,一本正经道,“就算公主愿意,本王的妻子也未必愿意,再说,本王才刚成婚不久,也并不想染指别的女子。”
语罢,竟要离开的样子。
安贞姬急了,又道,“殿下请三思,我的背后可是整个高丽!是可以助你登上皇位的。”
助他登上皇位?
萧景曜微微一顿,而后,却忽然笑了起来。
“陛下龙体康泰,我大梁暂时不会立新君。再说,无论将来谁登极,都是我大梁自己的事,外人应该插不上手。”
安贞姬一顿,没等再说句什么,他却径直起了身。
“本王还有要事,今日感谢公主款待,告辞。”
语罢便大步迈出了房间。
安贞姬一怔,目光垂落在刚才他丝毫未动过的酒杯上,不由攥起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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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日头高升,已经快到晌午。
正所谓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会腻,今日难得不必去吃宫宴,裴秀珠正打算亲自动手做点小吃换换胃口,哪知却忽然收到娘家来的消息。
道是母亲忽然不舒服,请她赶紧回去看看。
裴夫人身体一向不错,乍听这消息,裴秀珠吓了一跳,赶忙坐上马车往娘家走。
听说萧景曜方才也出了府,她便同管家交代了一声,叫待她向萧景曜说一声。
一路匆匆,待走到铜雀街时,眼见的红豆忽然向她禀报,“主子,那不是咱们府上的马车吗?”
裴秀珠闻言向外看去,见对面来了辆马车,虽没挂着肃王府的牌子,但确实是萧景曜微服时乘坐的。
她正奇怪,下一秒,那马车里的人看见了她们,忽然叫车停了下来。
对方撩开车帘,竟然果真是萧景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