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叔本来就是胆小的人,加上感觉到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异常——除了被包扎的地方有些闷热——立即没口子的答应。
结果当天晚上就觉得双手上十分痒痛,他也是十分忍得,便是咬牙苦撑。结果那种感觉一直等到天亮才好受些,迷迷糊糊睡去以后,大四叔一直睡到下午才醒转来。
一醒之后,大四叔立即就感觉到了似乎自己与平时不大一样了。他茫然了一会儿才惊异的发觉,自己的手指,自己的手指竟然重新生长了出来!
震惊之余,大四叔当然是狂喜,不过狂喜过后立即就很自然的想到这事多半和昨天的那个大夫有关。认定了是那个米国的高端研究课题使自己重获肢体。心中又不由得惶恐了起来。害怕自己新获得的手指会被什么人拿去做什么研究,于是便立即找来了最倚重的方森岩商议,自然是打算脚底抹油了。
这件事情却从头到尾都是方森岩在艹控,他先通过古月安这个地头蛇联系上了一家高级医院的院长,说自己愿意捐助一百万,请他们来这边开办一次义诊。这个要求却也是勉强说得过去,这院长落肚五十万不说,还能捞个好名声自是欣然应允。
接着方森岩去找了个那种境况相当不好的临时演员,告诉他自己要骗一个乡下富佬的钱,让他配合自己行事,无论成或者不成都是十万块,外加奉送那一身的行头。
这个演员此时境况十分倒霉,平时连饭也吃不上都是上顿不接下顿,听了以后立即欣然应允。他此时肯定也害怕被人控诉成诈骗同盟,肯定拿了钱人间蒸发了。
面对大四叔的询问,方森岩早就有所腹稿,先是拿手机上网找了几篇高科技新闻给大四叔看,什么科学家在小白鼠身体上培养人耳朵之类的报导,坚定他的信心,将大四叔的思路往高科技方面去引。然后劝大四叔先观望一番,总之现在的福远很快就改装好了,实在不行驾船跑路就是,在茫茫大海当中,自然是天高任鸟飞,海阔随鱼跃。
大四叔和三仔都是一类人,心里面藏不住事,自己有些优柔寡断,不过一旦有人拿主意便是万事无忧。听到方森岩这么说了,便放下了心来,不过这时候大四叔忽然叹了口气道:
“哎,要是能回四桥就好了。”
算起来大四叔总计在四桥生活了二十年,几乎是他的第二故乡了,这时候离开已久,也绝对是会想念的。不过大四叔不提这个事情还好,一提起四桥,方森岩只觉得胸腹之间似乎那颗射入的子弹都隐隐作痛,浑身上下被那些打手殴打的滋味疼痛也从回忆当中觉醒了过来。
“嘿,花衫飞。”方森岩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大四叔却是继续沉浸在断指复苏的兴奋当中,没有留意到这个养子眼中瞬间流露出来的暴戾与凶残。
第二天,方森岩便直接买了一张机票飞向了广州,他此时的身份既然没有什么问题,那么自然可以大摇大摆的回去大陆了。一路上方森岩为求速度,直接包了一辆的士开往防城港,然后顺手偷了一辆摩托车直奔那熟悉的四桥镇。
海风的味道依然熟悉,无论是那些树木还是村庄都依稀在梦中出现过。天上也飘着小雨,有一种南方特有的阴湿的冷意,方森岩此时还刻意沿着当天被逼着一路追杀的那条路上经过。
他路过初次进入到梦魇空间的那一处厂房时。看起来在这里发生的凶杀案也并没有影响到老板的投资信心。这里已经粉刷了外墙运入了机器,大量的工人在忙忙碌碌的进出着,看起来就像是一群辛勤的工蚁,格外的热闹。
看到这里,方森岩忍不住都生出了世事变幻,物是人非的错觉,前方穿过那条小路就应该是四桥了吧,那里按照现在的观点来说,完全是重污染地区,就连喝的水和空气里面都有一种废旧橡胶的气息,但是方森岩此时却觉得那股古怪的味道格外的亲切,就像是轮机舱里面的机油味,海盗身上的汗臭,海水的腥气………….似乎都已经浸入了自己的血液与骨髓里面那样密不可分。
绕过了旁边这个村庄,前面就是四桥了,方森岩发觉自己正在走的这条机耕道上居然长满了青草,看起来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人走过了。只有自己的摩托车在湿软的泥里碾出了一道深深的车辙,方森岩心中有些诧异,这条路虽然难走,却少说可以节约半小时的路程,平时若是赶着送活鱼之类的为了节约时间,乃是必经之路,因此这条路上走的人不知道多少,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荒芜。
“难道花衫飞良心发现,在这个地方另外新修了一条路出来?”方森岩在心中暗自猜测道。
他用力轰了一下油门,一股黑烟从摩托车的尾管当中腾了出来,这辆车在泥泞中冲上了前方的土坡,按理说这里应该可以看到四桥的全貌,但是在上坡视野所及的一瞬间,方森岩骤的若石像一般的彻底呆滞………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四桥了。
没有那个以低劣的三合板,废旧的轮胎,发锈的汽油桶皮搭建出来的小镇。
非法的小镇。
出现在方森岩面前的:赫然是一片荒凉的土地!
挖掘机深深的轮辙纵横交错着,纷乱的土堆到处堆积,被埋在了泥土里面露出一角的劣质建筑材料。还有那些被风一吹就到处飘来飞去的花花绿绿塑料袋,这就是呈现在方森岩眼前的一切。
那一座栈桥,那一座浸透了大四叔,三仔,自己,甚至是四桥镇上一大半人的汗水才修筑出来的栈桥,已经完全消失在了海上,只留下一排断掉的水泥桩还顽强的支离破碎在海水里面,末端还龇牙咧嘴的现出了锈迹斑斑的钢筋。
在短暂的失神过后,方森岩凭着自己的记忆在空旷的废墟上穿行着,来到了自己的房子处,那里看起来是被拆迁力度最大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个方圆十余米的大坑。
不过旁边一块半埋在泥土里面的三合板却唤醒了他的记忆。方森岩将那块三合板翻了过来,上面的用透明胶粘住的女明星正在灿烂的笑着,她胸部的位置却被三仔非常无耻的按了一只图钉上去,这块三合板正是钉在自己床头上的………
方森岩在这个地方逗留了大概一个小时,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他甚至连找花衫飞算账的冲动都没有了。那种心情不是沮丧,也不是颓废,只是一种淡淡的惆怅,只是这种惆怅就没来由的驱逐了其余的情绪,彻底占据了方森岩的心灵。
“算了,以前每次去防城港里面,每次都是钱不够所以吃得不尽兴,今天晚上在防城港住一晚上,顺带好好在猪圈里面吃一顿猪红,明天早上就走了,算花衫飞狗曰的运气好。”方森岩跨上摩托的时候,便下了这么一个决心。
方森岩刚刚提到的“猪圈”,其实是一处非常有名气的饭馆,老板姓朱,看起来像是一个文化人多过像一个厨子,卖的招牌菜就是猪红,每一道菜品里面都有这东西。饭馆的名字本来很有诗情画意的,叫做:倦归轩。但是等到这个馆子渐渐的有名了起来以后,毕竟来消费的还是下里巴人少数,所以就干脆叫这里猪圈了。
估计有很多人都不知道猪红是什么东西,其实每个人肯定都吃过这个,就是猪血。
猪圈里面的所有的菜都是和猪血有关的,这里卖得最好的是猪红汤,三块钱一碗,端在手里面热气腾腾的来上几口,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据说最高峰的时候,猪圈在三九天里面可以卖到两千多碗。
方森岩之前经济拮据,可以说是节衣缩食,所以往往来到防城港里面也是和三仔喝一碗猪红汤就很开心了。他一直知道猪圈的二楼上面就是卖饭和炒菜的,菜肴也全部都和猪红有关,却是实在没有经济实力上到二楼坐下,好好的吃上一次。
今天方森岩回到家乡,本来是忿然而来,满怀杀机,却忽然发现物是人非,心中的家园已经荡然无存,自然心情荡漾,便只能来寻觅一下故乡的味道。(朋友们,还记得你们童年时候的味道吗?还记得以前家乡最好吃的鸡毛店里面的东西吗?能将你们的感受和回忆在书评区讲给我听吗?)没过一个小时,方森岩就重新来到了“猪圈”的外面,这里是被摩天大厦包围了起来的平民区,代表了喧杂,热闹。四下里满眼都是陈旧的瓦房,破损泥泞的街面,馒头铺里冒出的热气腾腾的白烟,涌动的人头,空气里泛着的鱼腥味。这种种混杂在人的感官里,却只觉得四个字:
生机勃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