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在屋里翘首以盼,等着王诩和高进忠回来,这次一定要背后真凶抓出来,那条鱼让自己等得太久了。
“王妃。”红缨进来回话,“刚才王爷回来了,不过又去了梧竹幽居。”
“想是有事?”凤鸾没有放在心上,反正现在蒹葭已经不在了,书房就是单纯的书房,倒是更关心王诩他们,“让人哨探着,王诩回来了赶紧告诉我。”
“王妃放心,丫头在前面哨探着呢。”红缨又道:“听门上的人说,王爷请了先帝御封的三清大师回来。”
三清大师?这位凤鸾前世就有所耳闻,是尊大佛,轻易没人请得动的,想来萧铎费了不少心思,不由笑了笑,“嗯,他倒是有心。估摸是为了最近闹鬼的事辟谣,所以去书房商议罢。”
不由想到外面的风言,----先是杨阁老家闹鬼,后来穆家长房也不安生,广昌侯又摔断了腿。很好,那些恨上自己的人连成一线,一起来造谣了。就是不知道,王府里的内鬼有没有和外面的人勾结?还是因为他们盯自己紧,不用谋和,一有风吹草动就都跳起来了。
心下冷笑,这一次自己绝不手软!
王诩和高进忠很快回来,两人一起进了门,前者回道:“在黄妈妈家里搜出白银三百两,说不清来历,言辞闪烁、十分可疑,一干人等已经被看押起来。”
“好。”凤鸾笑道:“辛苦你们了,等王爷回来一起审讯。”看向红缨,“去拿两个大大的红封,给两位公公打酒吃。”
两位公公?王诩微微一笑,上前恭谨接了红封。
高进忠笑道:“多谢王妃娘娘。”
凤鸾嘴角微翘,“我知道高总管是做大事儿的人,未必看得起这点子,不过另外还有好东西给你。”让人去搬了藏在桂花树的醉流霞,“这是我刚进府让人埋的,有三、四年时间了,你拿回去尝尝。”
高进忠没别的嗜好,就爱个喝酒,打开坛子,顿时一股子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当即笑得心花怒放,“多谢王妃娘娘,往后王妃娘娘有什么差遣,只管指使奴才,为了酒,奴才一定跑得飞快。”
凤鸾乐道:“你都喝醉了,还跑得快呢?”
高进忠“嘿嘿”的笑,“当然是先办完了正事儿,再喝酒。”
萧铎掀了珠帘进来,“有高兴的事?大老远就听见你们笑得乐呵。”
他才去了宫中,一身宝蓝色的四爪盘龙锦缎朝服,面容清俊,眉若利剑,眼里却带着天生冷峻威严,让人敬畏低头。高进忠就不知不觉敛了笑容,腰更弯,站得好似一只炸熟的虾子,规规矩矩的。
凤鸾却是不怕萧铎的,见他一来,气氛就紧绷绷的,半是嗔怪,半是开玩笑,“我们在说王爷长得好看。”往他的脸上瞅了瞅,嫣然笑道:“哎呀,真好看,怎么能这么招人欢喜呢。”
高进忠“扑哧”一笑,低了头,赶紧退了出去。
王诩同样明白留下有点多余了。
屋子里很快一静,只剩下萧铎和凤鸾,她嗔道:“在府里你还这么严肃,是不是外头有事?”上前替他宽衣,朝服厚重偏硬,穿起来并不舒服,拿了家常的柔软缎袍出来,自然娴熟的给他换上。
萧铎比她要高出大半个头,肩宽身长的,展开双臂,由得她服侍自己换衣服,低头看着那温柔纤细的身影,嗅着那淡淡的熟悉芳香,心中一片柔软。
刚才的画面又浮现出来……
三清大师闭上眼睛了一阵,继而睁眼,忽然道:“不必了。”
不必了?自己见他识趣,便没有再追究他的胡言乱语,“那好,辛苦大师了。”总不好人刚来,就撵走,“请大师移步本王的书房,喝杯清茶再走。”
然而到了梧竹幽居,三清大师却道:“方才贫僧是说,不必看暖香坞的下人了。”
“何意?”
三清大师指向暖香坞的方向,眉头紧皱,“那里有紫气升腾的景象,凝聚于正院正中,必属贵人。但那紫气之中,却含淡淡戾气,自然是贵人前世重生而来,而与下人们无关。”
“大师不可妄言!你这是直说本王的王妃了。”
三清大师回头看了看自己,目露疑惑,“奇怪,倘使王妃娘娘为戾气所化,重生而来,不过是一缕魂魄,又怎么能和王爷生儿育女呢?他顿一下,“想必是王妃娘娘影响了王爷,王爷也改变了王妃娘娘,今生命数已变相辅相成之势,命格已变。”摇了摇头,“这……,倒是令人惊奇。”
此人胡言乱语,居然说阿鸾有戾气之象,还和自己相辅相成,那岂不是成了在害自己?此人多半只是一个招摇撞骗之徒,见着皇子,都这般胡言乱语一番,然后趁机谋取私利!不信也罢。
凤鸾见他发呆良久,戳戳他的心口,仰面笑道:“呆子,被我迷住了?”
萧铎伸手在那细如白瓷的脸上抚了抚,看着那双水盈盈的眼眸,心生怜惜,----不会的,自己的阿鸾是如此完好,怎么可能是从前世携带怨恨而来?如果是,那么她恨的人是谁?罢了,那些都是荒诞不经之语,不能相信。
可是那些话却像一根羽毛似的,拂得自己心里痒痒的,欲要预窥真相。
凤鸾满心都是即将揭露幕后真凶的欢喜,推了推他,笑道:“别发呆了,王诩他们抓了黄妈妈等人回来,就等王爷过来好一起审讯呢。”
“好。”萧铎心思微凝,颔首道:“走,咱们出去。”
说是审讯,并不是想公堂上那样你问一句,我答一句,而是直接用王府里的法子审问,类似于宫里的慎刑司。黄妈妈先被高进忠一顿恐吓,把银子狠狠摔在她跟前,铁证如山,然后刑法没走完一遍,就倒竹筒豆似的全都说了。
沉香是如何跟她女儿在送饭时接头,如何悄悄地给银票,又如何在饭食里面先后两次下药,最后哭道:“奴婢是急着给儿子娶媳妇,缺银子,鬼迷心窍了,这全都是魏夫人指使的啊。”
高进忠冷冷一笑,“堵上嘴,等候王爷发落。”
----管你为了什么原因,都是个死!
黄妈妈急于为自己开脱恕罪,慌道:“还有,还有!以前小厨房死了的田妈妈,也和魏夫人走得近,只怕当年废王妃怀孕被摔的事,和她们脱不了干系。”忍不住哭了起来,“奴婢知道的,都说了。”
高进忠回了内屋,一字不漏的全部回禀。
萧铎听了,紧紧抿了嘴,静默的低气压在空气里发酵,让人感到压抑和紧张,时间一瞬,就好像过了一年那么漫长。
因为事情涉及到了魏夫人,凤鸾不便轻易开口,等他做决定。
萧铎的手指在桌子上一下下敲击,想起魏夫人。
那时候,因为穆氏一直没有生儿子,自己年纪也不小了,母亲就把身边一个宫女赏赐到王府来。印象中,魏氏笨笨的又老实,谈不上多么好看,只是一张圆圆脸看着挺有福气的。她的确挺有福气的,很快就有了身孕,----说是避子汤失效。
母亲说,“是本宫的意思。”
即便如此,偷偷替换避子汤的人却是魏氏。她直接当着下人们告诉穆氏,说她怀孕了,这样穆氏为了贤良名声,就不好再动她。可穆氏一直被自己捧着,也并非真的贤惠能容人的,转头就告诉了自己。
当时自己想着,那么多年都等了,就再给穆氏一点点时间罢。
----让魏氏堕了胎。
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孩子,那种滋味儿不好受,特别是每每想到那个成形的男胎,如果生下来,就会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他会喊自己父王,会淘气,会跟着自己学习骑马射箭,长大了,应该也是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年。
哪个女人不想早点怀上子嗣呢?为了这个,也就没有再责怪哭得眼睛红肿的魏氏。
这么多年来,魏氏一直都表现的很温顺、很老实,胆小如鼠,----却没想到,先是对穆氏下手,继而又对阿鸾下手!谁给她的胆子?!
“王爷。”凤鸾见他沉默太久,额头上青筋直跳,忍不住开口道:“这只是黄妈妈的一面之词,还得审了沉香,才算是证据。”不是要为魏氏开脱,而是要她死得完全没有冤枉的可能,才能彻底在王府里抹去痕迹。
萧铎忽然站起身来,沉声道:“本王去去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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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妈妈的女儿小雀儿神魂皆失,完了,全完了。
当初就劝母亲不要接那几百两烫手银子,她不听,非要自己去做,说是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人发现的。结果呢,王妃娘娘的人直接查到家里去,抄了个底儿朝天,母亲受刑不过全都招了。
“好生办,办得好了赏你一个痛快,办不好,叫你生不如死!”
小雀儿想起高进忠阴恻恻的叮嘱,身上抖了抖,然后来到暗香斋,递了一把铜钱给门上小丫头,“我有急事找沉香姐姐。”
不多会儿,沉香脸色不悦的走了出来,“不是让你没事儿别过来吗?有什么话等送饭的时候说不行?”
“姐姐。”小雀儿一脸焦急,“咱们到僻静的地方说话。”把她引到一个偏僻的花窗旁边,急道:“不好了!今儿我哥哥来送信,有人在我家门口鬼鬼祟祟的,别是王妃娘娘发现什么了吧。”
“胡说!”沉香一声呵斥,“你们别自乱阵脚!好端端的,无凭无据王妃怎么会怀疑你们?别听风就是雨的,都稳重点儿。”
“好吧,回去我跟家里说说。”小雀儿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不过,沉香姐姐你也跟魏夫人说说,回头多上几柱香,去去冤孽,免得大家惹祸上身。”压低声音,“另外还有一件事,还有我哥娶亲差点银子,夫人……”
“你想狮子大开口?”沉香怒道。
小雀儿撇了撇嘴,“外头风言风语闹得厉害,现如今可是都在隐隐指责王妃,魏夫人已经如愿以偿,我们家里的人却还在担惊受怕,赌着命,难道不该多得几个担风险的银子?不然的话,万一胆子小吓坏了,说漏了嘴就不好了。”
“大胆!你……”沉香咬了咬牙,却不敢和她对吵,万一真的有什么流言传出来就不好了,强忍了气,“我进去问问夫人。”
魏夫人听了小雀儿的要挟,不由皱眉,“怎地这般难缠?”冷笑道:“告诉他们,若是走漏一星半点儿,我这儿固然不落好,他们也一样是个死!我就不信,他们敢不要命了。”
不过想到凤鸾已经被外面的人给惦记上,麻烦不断,又觉得之前的银子花得值,为了安抚黄家的人,免得他们狗急跳墙,从抽屉里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拿去!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把人给我哄住了。”
“是。”沉香赶紧揣了银子出门,想着等下先吓唬一下小雀儿,再给她甜头,赶紧把事情给抹过去。她没想到的是,这五十两安抚银子一给,就把魏夫人谋害凤鸾的罪名证实了,等着主仆二人的唯有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