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茶歪了歪头,继续吃包子。
窸窸窣窣的塑料袋声中,脆生生的嗓音宛若带着冷光的利器,一刀刀扎向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你们不觉得很搞笑吗?”
“全世界就必须围着你们转?成全你们伟大的爱情?”
“你们觉得秦慕然受了委屈,所以家业资源全是他的,怎么就不想着人家婚生子都没有特权,给了一个私生子,你们一个小叁一个私生子有什么资格觉得委屈?这不就是吃着人家的饭,占着人家的锅,还觉得自己受了气,要不要这么不要脸?”
“哦,从来没觉得需要我家哥哥来继承什么家产,现在你们心爱的儿子没了,需要人传承了,这才想起他来了。觉得家产给了他就是恩赐了?那不就是个你们给不出去,我家哥哥又不稀罕的东西吗?”
“怕自己后继无人,开始拿孝道绑架了。”
“绑架就绑架吧,还要让别人感恩你们,我说一句不好听的,简直就是不要脸中的战斗机。”
“生个孩子就是为了给你们善后的吗?哦,我忘了,生不是你们生,养不是你们养,你们当然无所谓他的喜怒哀乐了。那他又凭什么管你们死活?”
陆之瑶一张老脸被彻底臊红了。
她从没被人这么扒下脸皮来过。
一只手气得直抖。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伟大,为了爱一个男人,一辈子不婚,给他生的儿子死了,只能看着他的家产眼睁睁留给别人,她想彰显自己的大度和伟大的爱情。
可没想到被一个小姑娘撕开得鲜血淋漓。
“你懂什么!!!”陆之瑶嘶喊了一声,气得眼眶泛红。
小姑娘将包子全吞了。
眨眨眼。
又拍了拍手。
毫不礼貌地一边吃包子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您不是和我说,如果秦慕深继承了家业,是绝对不会娶我的吗?嘿,真巧,星源地产也没有我半毛钱的利益,我怕毛线,我就骂,老娘开心就行。”
“您不是问我什么感觉吗?”
“老娘觉得爽。”
“湿呜昂——爽~~~”
陆之瑶气死了!!!!
她浑身发抖,喊道:“秦家好歹养大了他,他总得报答秦家!”
小姑娘瞥她一眼,再也没想理会她,她不是秦慕深,没有那个教养对所有人都礼貌,直接回了她一句——
“真的很不好意思。”
“就算秦慕深的爸爸不是秦万晨,他现在也不会比现在差,还有可能,他会更好。”
“所以,他报答个鬼。”
“不恨你们就不错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因为注意力都在这边,所以一众人都没看到,医生和护士都冲进了病房,忙碌起来,病床上的那个人,在小姑娘絮絮叨叨说话的时候,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那些话好巧不巧的,全数,灌入了他的耳中。
秦万晨捡回一条命,原意和陆之瑶的想法是一模一样的,如今被骂得脸都没了,医生赶忙冲出去说:
“你们先别说话,病人情绪不太稳,刚醒,别刺激他。”
小姑娘一顿。
所有人忙乱成了一团。
秦楚楚瞪了陆之瑶一眼进去了。
整个走廊,恢复了安静。
秦慕深没有跟着进去,在一片忙乱的氛围中,淡淡凝视着眼前的小姑娘。
苏念茶这个时候才感觉到浑身那一股莫名其妙的愤怒慢慢地被压下去了,才感觉到这里似乎没自己多少事,她刚刚对着一个长辈说那些话,的确是非常的不礼貌,就像个毫无教养的泼妇。
可她,不说不行。
前几天在日本祭拜慕颖的时候,她觉得慕颖真的也很可怜,可是祭拜一过,苏念茶就反应过来了。
可怜什么呢。
秦万晨,陆之瑶,慕颖,他们每个人都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奔波了一生,可是最后谁都没要到自己想要的,他们不遗憾,也不可怜。
可怜的只是她家哥哥罢了。
非父亲所爱,非母亲所望,他好不容易自己选择了一条路披荆斩棘,孤独至死地一个人勇往直前,可是偏偏这个时候秦万晨倒下了,她觉得,哥哥如果为了所谓的孝道,硬将自己捆绑在星源这条路上,那最可怜的就是她的秦慕深了。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特别特别的难过。
昨天一夜无眠。不是因为她在思考陆之瑶的问题,不是因为她在想,如果明天秦慕深摇身一变成了星源的继承人,他们会朝哪个方向走去。
她只是觉得,哥哥可能以后都不会开心了。
一时,心里就疼的无以复加。
小姑娘揉了揉眼睛,却是心里知道的,她的想法只是她的想法,她改变不了秦慕深。
就像秦慕深会觉得她不该被杨芸和苏沐卿捆绑一样,有些话说起来容易,自己却永远也做不出来。
拆了一份还有些温度的粥,小姑娘走到了秦慕深面前,踮起脚:“热的,喝一点。”
秦慕深看了看她,低头,就着她的手喝完了那一份粥。
昨夜一整晚,医院和公司来回奔波,公司里的人看到他就像看到了主心骨,觉得仿佛他来了就直接松了一口气,却没人问他到底需要些什么。
秦慕深这个时候也在思考。
秦万晨醒了,这个身体不可能再奔波,秦孟也是大概率出不来了,a市,他们好像回去的可能不大了。
他伸出手,丢了垃圾,转头抓过了身后的小姑娘,看了一眼她略红的眼眶。
慢慢地,俯身,抱住她。
“茶茶……”
“……你说的很对。”
嗓音微微沙哑。
只是,话永远只是话。
原来有些事轮到了自己头上,他就仍旧没办法狠得下心。
子女怎样才能和父母比很呢。
狠不过的。
哪怕对方对你毫无期待,却原来在内心的深处,孩子是永远对大人,有所期待的。
苏念茶心里特别的明白,所以情绪毫无波澜,抱了抱他,问:“……你接下去会很忙吗?”
“……会。”
“好。”
小姑娘退开来,揉了揉微微泛红的眼睛,整理了一下他有些折痕的领口,沙哑着嗓子说:“哥哥,我陪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