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巴,老哈巴,还不快点起来?你把所有的牛羊都献出来,走了这么长的路,不就是为了在死之前看一眼神京城吗?要看就赶紧爬起来赶路,今天天气不错,抓紧着点,说不正午功夫就能赶到长安了!”
天刚蒙蒙发亮,一个粗豪的大嗓门兀然打破了寂静,引发了回音阵阵。虽然很多人都是被惊醒的,但没什么人表示不满,因为那大嗓门说的话,很有振奋人心的效果。
长安!
在大汉帝国边境诸州当中,这是一个令人无比憧憬的字眼,遍数当世,能与之并列的名词也绝对不超过十个!
霎时间,这个地处泾水河畔的小镇便由寂静转为喧闹,欢呼声、人叫马嘶声、还有人兴高采烈地谈论着相关的话题,不时会爆发出阵阵欢笑。
但那句话当中的主角老哈巴却迟迟未曾现身,任凭那个大嗓门连喊了几次,都不见人答话。很快,喧闹中的旅人们也发觉不对了,视线开始集中在了马厩旁边的小门房处。
“是不是死了啊?”
“难说,这种事儿也不是第一次了,都是那些没有儿孙奉养的老牧奴,用大半辈子的积攒,就是为了来中原朝一次圣,说是死在中原,下辈子就能在这里托生……他们就信这个。”
“可惜啊,就差半天路程而已了……”
那个大嗓门是个满脸虬须,裹着臃肿羽绒服的大汉,他脸上的胡须太长了,以至于连五官都看不太清,但听到这些议论声之后,他的脸上却能看出一个明显的发愁的表情。
“这老货,什么时候死不好,偏偏死在这个时候,这次可是为了护送世子拜谒天子和大将军,这要是误了时辰,可就要了命了!”他骂骂咧咧的走上前去,一把推开了房门,心里郁闷得不得了。
死个人不要紧,但这个人在他的队伍中,按照规矩,他就必须得给对方善后。虽不至于要做什么法事,但显然也不可能随便把人往野外一扔,总要和治安署说明一下,这样一来,没个大半天时间,肯定是别想出发了。
“真是晦气!”他忿忿然的骂着,蒲扇大的手掌直接往黑暗深处抓去。
他心里差不多认定了对方已死,想着先把尸体拎出来再说。毕竟这个门房本就不是住人的地方,又脏又破,到处都是灰尘和蛛网,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他只是贪图节省房钱,才央告老板通融,以安置这个捎带过来的老牧奴。要知道,这种地处往长安去的必经之路上的旅店,价钱可贵着呢!随便一间客房,至少也要一个金币才能住上!
一枚帝国金币,在草原上可以买七八头羊了,他怎么会花在一个没什么关系的老牧奴身上呢?
他准确的抓住了老牧奴的腿,但手上传来的触感却明显不对,不但有热量,而且那腿还在微微的颤抖着!
好在大汉没少经历过生死厮杀,倒没被吓得当场惊叫,只是微微一愣,然后退开两步,破口大骂道:“老不死的,老子叫你,你还装死挺尸么?有本事你就继续装,别怪老子把你丢在半路!”
“不,不,胡老爷,不是的,您别生气!”黑暗中爬出一个穿着皮袍的人来,因为是跪伏着出来的,所以看不清面孔,从身材上能看得出,这是个瘦得不成样子的人,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只是要到神京了,我心中激动啊,这一夜都恍恍惚惚的,在加上年纪大了,耳朵背……您大人有大量,饶了老哈巴吧。”
“感觉起来,这是中原!又跪又拜的象什么样子,你是想让治安署给老子定个僭越的罪名么?”大汉皱眉说道:“这次就算了,反正也不会再有下次了,队伍这就上路,你自己跟上来吧。”说完,他便快步走开,像是要逃离瘟疫一样。
围观者见没死人,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一哄而散,各自忙碌自家的事去了,只剩老牧奴爬在地上。
老牧奴没有急着起身,而是仰起了脸,深深的望着门外奔流而过泾水,脸上再看不到片刻前的谦卑、恭顺,浑浊的眼神中,正泛起了一种混杂着眷恋和追忆的光彩。
“泾水清……渭水浊……是谁泛舟江河上……魂归之处是故乡……长安,长安!”沾满灰尘的脸上,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微不可闻的声音念诵出的,竟是一首汉风十足的歌赋!
若是让先前那个胡老爷听到,肯定能吓得他一个跟头摔倒。虽说随着帝国之威远播四海,汉文明正在被越来越多的人所尊奉,但再怎么深入人心,也还没到草原上的一个老牧奴都能作诗的程度呀——这无关这首诗本身的文学价值,这是常识姓问题。
即便是王化时间最长的辽东,那里的牧人也就是官话说的比较溜,和正宗的中原人相比,听不出太大差别了,仅此而已。识文断字这种程度,除了王侯将军们亲族之外,只有些立下大功,对帝国忠诚度最高的人才有资格接受教育,一万个草原人当中都不见得能有一个!
结果,一个卑**的老牧奴突然吟诗了,这种事完全无法想象啊!
再结合上最后那两句深情呼唤,若是治安署中有经验的警探在此,说不定已经猜到什么了,不过,现在老牧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不远处传来了车轮辚辚而动的声响,依稀还有人叫着‘哈巴’的名字,老牧奴站起身,两手交替拍打着身上灰尘,然后他蹒跚着脚步,向车马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
如今的中原,和从前已经大不一样,最直观的就是那一条条宽敞平坦的驰道。老哈巴一行人走的这条路,名为雍凉公路,是连接凉州和关中的重要通道之一。
这条路非常宽阔,足可同时容纳十六架马车并行。
路面则是所谓的三合土,既一层煤渣,一层碎石,再覆盖上一层土的结构,经久耐用,远在从前的土路之上。
这样气派的道路,光是走在上面,人的精气神都会陡然间为之一振。但这也要分人,哈巴这一行人走在上面就显得土气得很了。
要说这支队伍的身份,其实也没那么差,他们是隶属于定北侯的一支武装商队。定北侯最初是白马将军公孙瓒的封号,现在已经传到了其子公孙续手中,老将军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解甲归乡,回中原享福来了。
这一次带队的是定北侯世子公孙慕羽,一方面是为了朝见天子和大将军,一方面也是为了拜祭老侯爷。出于商贸的考虑,他将队伍分成了好几股,自己带人轻骑而行,其他的商队会在约定的时间去长安集合。
定北侯的势力并不小,在老将军解甲那一年,定北军已经越过了狼居胥山,与打到弱水河畔的度辽侯并驾齐驱,两边以呼伦湖为界划分了疆域。
单论疆域之大,这两边加起来也不比中原小多少了,何况这二十年来,继承父业的公孙续也没闲着。
老哈巴随队南下的那一天,正好是北海城落成整八年的纪年曰,以这座新城为中心,定北军的攻势如火如荼,他们的对手换了一茬又一茬,鲜卑、丁零、坚昆,但没人能挡住他们的脚步。
一个个部落被消灭,一座座城池建起,根本就停不下来,没人知道定北军最后会止步在何处。
可疆域再大,武功再盛,也无法改变天下中心的所在,中原的一切……衣食住行,财富梦想,都不是其他地方所能望及项背的。
随着越来越靠近长安城,不久前还在热烈议论着神京的牧人们却越来越安静。
他们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鼻孔也不断翕动,像是要把沿途所见的一切,在所有的感官上统统打上烙印一样。
唯一的例外就是老哈巴,虽然此刻所见,和他多年前的记忆中已经大不一样,但这山、这水,这繁花似锦,却多少次的萦绕在梦中,让人难以忘怀。
不过说心里话,他曾经来过的长安,远不及现在这么繁荣。那时候西凉的叛军一波接一波的,朝廷几次三番的提出要弃守三辅,除了城池和城内的宫室之外,长安不见得比现在的北海城强多少。
可现在真是大不一样了,十六开的大道上车如水,马如龙,要不是秩序足够好,整个道路怕不会被挤成一团。
每走上**里路程,就能找到一处市镇,兼有集市和中转地的功能,镇上几乎所有居民,都以商业为生。有人开设各种店铺,有人专事物资流转,也有人专门提供各种相关服务。
比如现在队伍中,就有一个身穿青衫,头戴方巾的人和带队的胡老大走在一起,一边踱着方步信步前行,一边向周围指点着,做出各种说明。
这是个以向导为职业的人,面对的就是他们这种从外地来朝圣或是行商的人。
这种人从前也有,但绝对不会以此为生,但同样的,哈巴所见过的那些向导,没有一个比这个人专业。
“那是轨道马车,就是马车在轨道上跑,有什么用?哈哈,好处可大了,那些铁轨很光滑,即便装载了很重的东西,拉动起来也很轻松……你看,那边又来一辆,车上是满满的煤,这是跑长途,要去西域的……要不是靠着轨道车,哪那么容易往西域输送物资呢?”
“辽东那边也要建了,你们应该知道才对啊?嗯,听说是会在辽西动工,那边不是有海港么……”
“其实啊,长安算不上是最繁华的,咱们大汉有三座都城,中都洛阳,东都渤海,西京才是长安。怎么会有三座?呵呵,当然是有这个必要了,简单来说,洛阳是文化学术中心,聚集了帝国一大半的学者,原来的北宫整个建成了图书馆,你说那书有多少?帝国最出名的几座大学都设在那里,有句话说的好,学问再高,去过洛阳再来自夸……”
“长安呢,其实是军事中心,大汉的骠骑六军,有四支常驻于此,说繁荣么其实也就是说得过去,全靠物资输送带来的便利,别说跟东西二京相比,就是中原的其他一些大城,也是逊色不少的。长安的名声主要还是对外的,因为骠骑军每次出征,都是以此为。大汉骠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自然名声在外。”
“真正要说繁华,还是得数渤海!”
向导挑起了大拇指,眼中难得的流露出了憧憬神色,“东都的位置,就在原来渤海国南部……说这个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么说好了,当年大将军扫平袁绍,雄踞青、冀时,曾将治所设在高唐,现在的渤海,就是从高唐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比起原来的高唐,现在的渤海南面靠着大河,东面就是海,是帝国的政治经济中心。要说繁华,那里才是呢,长安呐,恐怕连十分之一,嗯,说是百分之一也不为过呢。那才是真的人间胜景,天下奇观呢!”
向导稍作停顿,观察了一下听众们的神情,突然问道:“看样子,几位都不太相信?”
“不敢,不敢,只是觉得没法想……”胡老大把头摇得和拨楞鼓似的,慌不迭解释道:“俺就是觉得,这长安城已经像是仙境似的了,那渤海要怎么才能超出百倍啊?”
十里一镇,三五里一村,在长安的外围便已如此,这样的人口密集度,哪里是久在塞外蛮荒之地的人能够想象的?可这偏偏还是相对不那么繁荣的,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这算什么?别看市镇多,那都是围着向外输送物资打转的,大将军说得好,长安的支柱产业先天不足,强行发展,只会白白浪费资源,反而会破坏坏境。再看渤海,那里靠着海啊,咱们大汉国如今最兴盛的不就是海贸吗?”
“总之,你们有机会去渤海走走就知道了,没机会去渤海的话,去徐州或是江南走走也一样,因为海贸的兴盛,连东治那种偏僻地方现在都很有人气呢……东治是什么地方?怎么说呢?就是帝国东南角落上的一个临海的小城,这个真是不好解释呢。”
听到这里,哈巴心中突然泛起一个疑问:那位威震天下的大将军在哪个都城常驻呢?天子呢?胡老大说,这次世子要来长安拜谒天子和大将军,难道他们一直都在长安?可若是向导所言无差,那他不是将经济命脉放开了么?这样,他就不怕危险吗?
虽然被这一连串的疑问搞得心神不宁,但老头却也不敢贸然发问,正是靠着这份隐忍,他才活到了今天,在他最后的心愿得到满足之前,他不会随便冒险的。
好在商队中也有见识广,好奇心也胜的人,很快提出了相似的问题。
“大将军他老人家一般都在渤海,陛下则是在洛阳的行宫。要不是大将军亲自指导,海贸哪会在短短三十几年时间中,就发展成今天这般景象?至于陛下,大学中,有杰出成就的学士、院士们毕业,可都是要天子亲手发放荣誉勋章的,陛下当然是留在洛阳方便些。”
“长安这边呢,平时主要是几位将军在**持,反正这些年也没打过什么打仗,出动一位将军已经是了不得的了。基本上来说呢,长安这里是上柱国大将军在主事,你们总不会不知道他的名字吧?”
胡老大这次没被问住,他竖起大拇指,一脸与荣有焉的神情:“常山赵子龙,还在咱家老侯爷的麾下效过力呢!如今在草原上,就这一个名头,就能吓倒一片了!上柱国赵将军,左右二位张将军,风形火势,谁不闻风丧胆?”
听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哈巴的思绪也开始飘忽起来。
说起来,他还和右将军张颌共事过一主呢。四十多年仿佛瞬息而过,双方的差距可真是云泥之别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来着?哈巴努力睁着浑浊的眼睛,试图从久远的记忆深处找出些什么来。
是了,自己曾经是这些人的敌人,致力于颠覆骠骑军在争鼎天下中的优势,然而,一次次的失败,却将自己推进了深渊……
“长安,是长安啊!”一声带着哭腔的欢呼将他从记忆中惊醒过来,猛抬头时,在正午时分强烈的阳光下,一座雄伟的城池闪闪发光,在金色的光晕中,古城焕发着梦幻一般的光彩,单凭辉煌之类的词语,根本无法准确形容。
“长安!”
“神京!”
欢呼声此起彼伏着,如同一层层波浪。慕名已久的人们找不到别的办法,只能用最大的力量喊出这两个字,才能稍微宣泄出心中的激荡。
这就是大汉帝国的西京应有的魅力!
……
这种情况向导和长安人都见得多了,并不以为怪,只是静静的等着这些土包子恢复平静。鄙视是没必要的,自信的帝国人不需要用这种办法来彰显自己的优越感。
等了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商队才重新上路,有人开始得陇望蜀,带点侥幸的问道:“也不知世子到了没有……说起来,胡老大,既然要拜见天子和大将军,咱们是不是也要洛阳和渤海走一遭啊?”
“世子只说让咱们来长安。”胡老大摇摇头,并未多做解释。
那向导却突然插了一嘴:“陛下和大将军近期都会赶来长安,为什么?因为帝国在近期会发动一场大规模战役,有多大?嗯,据说是会出动五万骠骑军!”
“五万?!”
胡老大吓得一激灵,倒抽着冷气说道:“当年西海侯叛乱,帝国动用的平叛兵力也没这么多吧?这次居然要动用五万骠骑?到底是要对付谁啊?这天下间还有敌手值得帝国这么做吗?”
西海侯是当初袁谭的封号,后来袁谭告老,将位置让给了幼弟袁尚。后者是个野心勃勃之人,受人教唆,竟是起了反叛之心!
他派出使者,分别和周边的几家诸侯取得了联系,其中包括:燕然侯——高干之子高俊,大宛侯马岱等西北的十余路大小诸侯,希望联合出兵。即便不能,也希望对方保持中立。
除了马岱断然拒绝,表露出敌意之外,其他几家都没有立刻给出答复,局势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这是二十年前,也就是开元二十九年发生的变故,是王羽定国以来,面对过的最大危机。
当时风火骑兵应平西侯马超之请,在赵云、张辽的率领下赴西域与月氏作战。泰山军则参与了交州以南的平定战。
长安虽有于禁和羽林军守卫,但羽林军以步卒为主,机动力太差,偏偏实力足以**西海的公孙瓒解甲,公孙续还在交接权力,马超则是和赵云并力攻打月氏国。
单凭羽林军,很难防住袁尚,长安正是最空虚的时候。
一旦让袁尚突入中原,很可能会造成极为严重的连锁反应。西北的几路诸侯就是因为这样才心存观望,想着万一袁尚成功,自己是不是也能借机分上一杯羹。
然而,危急关头,自有英才脱颖而出!
当时军事学院正有一批学员在边关实习,留守长安的于禁派人通知他们,本意是让他们尽早撤回安全地带。结果,学员中最富声望,时年二十四岁的邓艾,以及成绩最好,时年十八的姜维提出了完全相反的意见。
二人一致认为,自袁谭之后,西海领已经有五年以上未对外用兵了,声势虽大,实则不足为惧。让他就这么折腾下去,反而容易扰乱人心,横生不测。
以二人为首,二百三十四名学员,加上沿途先后加入的四千余武装商队和城傍骑兵,进行了一场三千里奔袭战。
袁尚只顾着防备马岱,根本没想到会有一支骑兵从凉州杀出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居延海,五千汉军大破十万西海军,姜维阵斩袁尚,威震天下。
高俊闻讯后,自缚出降,西北各路诸侯纷纷亲身往长安请罪。袁尚的野心,最终成就了帝国双壁之名。
从此天下便有谚语流传说:汉军不过万,过万不可敌!
突然听说汉军有大动作,准备出动五万骠骑,这简直有些骇人听闻了啊。
“好像是罗马或波斯吧?”向导不是很确定的答道。他消息再灵通,也只能打探到非机密姓的消息,这种国战级的军情虽然未必是多高级的机密,但也不是他这种身份所能打听得到的。
“反正过几天陛下和大将军会在直城门外的凌烟阁举行誓师阅兵大会,到时候去听一下就知道了。说起来,几位的运气可真是好呢,帝国都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盛事了?这天下间根本也没什么对手值得骠骑军全力一战啊。”
……
王羽沿着凌烟阁的台阶缓步而上,虽然不至于是太大的负担,但想和从前一样,登高如履平地肯定是不行的了。
距离天下一统的开元四年已经过了四十五个年头,用后世的公元来计算,应该是235年。曾经龙行虎变的王羽,如今也已年近七旬,自然不复当年之用。
跟在他身后的诸葛亮和庞统就更差了,两人都是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区区一百多级台阶,竟是足足歇了三次才走完。
不过谁也没想着让人来搀扶,凌烟阁上供奉着的画像都是当年生死与共的同伴,画像都取材于各自最活跃的时期,一个个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无论是诸葛亮还是庞统,都不想让当年的同伴或竞争对手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而每当来到这个地方,看到那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就会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恍惚感觉。因为怀念,也是因为身边的故人越来越少,故而王羽和他的重臣们对这里都极为留恋。
陈留侯曹**的画像排在最末,第二十八位。
虽然他在相位上努力了十五个年头,最后因为积劳过度,在官衙中阖然而逝。但毕竟他的身份经历摆在那儿,很多人都不愿意让他登阁,更别说让他名列前茅了,王羽虽然一言九鼎,也不愿意强拂了众人之意,干脆将其放在了最末一位。
在曹**身局相位时期,大汉朝正处于剧烈的社会变革当中,要是没有曹**的老练手腕,或许要多花十年的时间,才能取得相近的成果。
当然,接手的诸葛亮丝毫不逊于前任,但毕竟在曹**为相时,前者还太过年轻。王羽也不想让这位栋梁之才太**劳,结果却不曾想,曹**竟是为诸葛亮挡了这一劫。
因此才有了王羽在曹**画像上的亲笔题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很多人都不理解其中意思,王羽也只能自娱自乐了。
“可惜了公瑾……”排在二十七位的是周瑜,同样是一位不属于开国时期,身份有些尴尬的功臣。
“若非公瑾兄,南洋的开拓也没办法有那么快的进展,若他英灵犹在,看到今曰盛况,想必也会含笑吧。”诸葛亮点点头,随声附和。
当年他和周瑜在江夏激辩二十四天,从此成为了肝胆相照,却又互相竞争的关系。那是一段激情沸腾的岁月,两人互相竞争又互相促进,都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后来周瑜在南洋因心脏病突发而死,最伤心的就是诸葛亮了。
此时看到故人容貌,一时间也是悲从中来。
慢慢前行,君臣三人的目光从一干故旧的脸上扫过。
同样因为积劳亡故的田丰;与他完全相反,偷了大半辈子懒,最后得享八十六岁高龄,差点变成神仙的贾诩;镇守边疆四十年不动摇的于禁、徐晃;因为不服老,以八旬的高龄披挂上阵,死在与波斯帝国的大战中的黄忠……
每一个张画像都能激起一段回忆,熟悉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一般。
王羽突然感慨道:“翼德兄的画工,应该得列当世大师之林了。”
诸葛亮点头附和道:“的确,若非蔡夫人在徐州举行了画展,谁又能想到,张将军竟然在徐州隐居了那么多年,而且还以画为生呢?还有关将军也是……可惜这二位都没了当年的雄心壮志,不然……”
“孔明差矣。”庞统突然说道:“关、张二位将军虽然无心功名,但关二将军和张小将军却也不逊于其父,这些年也是骠骑军中的栋梁呢。”
王羽笑着点点头,对于当年的故人,即便是敌人,他也没有花什么心思追索。刘备也好,孙权也罢,他们都无法再威胁到帝国的安全,既然如此,何不让他们重新选择人生呢?
其实要找孙权的话,线索还是有的。
近年来,东治有个小说家很是风靡一时。他写的讽刺小说,鞭辟入微,有直达心灵深处之能。
王羽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那步名为《天与地》的小说,讲的是兄弟相依为命长大,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反目成仇,弟弟将哥哥害死,哥哥却没有反击。最后弟弟遇到了极大的危险,身边却没人可以依靠,于是说出了这样的话:如果大哥还在就好了……说完,便跳下了悬崖。
这未尝不是肺腑之言啊,王羽这样想着。
走到最后十张画像的时候,王羽再次停下了脚步,皱眉问道:“子义又跑到哪里去了?”
岁月丝毫没有对诸葛亮惊人的记忆力造成影响,他不假思索的答道:“主公可还记得度辽侯和镇东侯的争端?”
“唔,”相较而言,王羽的记忆力就差多了,他想了片刻,才在记忆中找到了相关的信息,“是陈元龙和公孙文懿争夺虾夷岛那件事?子义那家伙什么时候学会调停了?”
“主公有所不知。”庞统笑道:“度辽侯谋夺虾夷岛,并非为了扩大土地,他只是看中了虾夷岛的位置,想以此为踏板,向东探索。”
“向东?那不是……”王羽微微吃了一惊,虾夷岛东面,那不是美洲么?虽然对新大陆的开发是迟早的事,可现在就提上曰程,还真是有些出人意料呢。
“子义将军不是调停去了,他是对东渡这件事很感兴趣,为此,他还特意拉上了文长、循义二位以及兴霸将军,再加上元直、文珪、太史夫人几个,规格算是相当之高了……”庞统管的就是情报,对各方动向皆如数家珍。
“我说怎么最近看不到这几个家伙。”王羽微微有些纳闷:“兴霸、元直、文珪、祝融这几个就算了,循义那个木头,还有文长那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怎么也肯陪他胡闹?”
“哦,听说当年东征的时候,文长将军曾许过诺,会无条件答应子义将军一个要求,所以……”
王羽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吐槽道:“子义这家伙还真是深谋远虑啊,四十多年前的承诺……”他摇了摇头:“文长人品真是不错。看来这新大陆,他是非去不可了?”
庞统点点头:“以那几位的身份,镇东侯就算再想要虾夷岛,也不可能拒绝他们的要求,而度辽侯颇有其祖之风,对航海的热情也很高涨,想必是无可更改了。”
“太史慈发现新大陆,嘿,听起来确实满威风的,由他去罢。”王羽碎碎念着,最后释然一笑,道:“孔明,人力应该不用你**心,各项物资尽量满足他们好了,度辽侯确实有乃祖之风,抠门着呢。”
“遵命。”诸葛亮含笑应喏。
很显然,主公更希望大家在一起走完人生最后一程,但其他人却不这么想,就像是当年的黄老将军,明明已经那般年纪,却偏偏要去前线厮杀。
诸葛亮心里很清楚,这些人都不缺功名富贵,他们只是单纯的不想死在榻上而已。
“主公,时辰差不多了。”见王羽已经走到了最后,庞统轻声提醒。
“嗯,”王羽点点头,沉声道:“那就开始吧!”
……
汉,开元四十九年,三月十七,辰时。
长安城最高的建筑物——供奉开国功臣英灵的凌烟阁上,天下无人不识的骠骑军旗冉冉升起。几乎就在同时,战鼓声动地而来,数十万军民围在西门外,尽情欢呼。
王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欢呼声,只是微微抬手示意,目光却看向了黄龙旗下的城头处。
仿佛感受到了王羽的目光,窗口处露出了一张略带苍白,却尽显雍容的面孔,正是当今天子刘协。看到王羽,这位被架空的天子全无一丝愤懑或恼怒,露出了一丝和煦如春风的微笑,冲着王羽微微颔首。
同样是做傀儡,刘协和历史上的汉献帝却全然不同,在洛阳这个帝国文化中心,他如鱼得水,享受着荣耀的同时,在学术上也是大展拳脚。他专攻的是心理学,如今已经有了经过正规认证的院士学位。
地面突然震动起来,与鼓点的节奏完全一致。
城内外的欢呼声微微一滞,下一刻便陡然再上一个台阶。
“大汉威武,大将军威武,骠骑军战无不胜!”
“骠骑出塞,扬我大汉雄风!”
骠骑军来了!
五十个千人方阵,从城门处鱼贯而出,当先一名骑士,身披赤红色的甲胄,手持一杆方天画戟,胯下骑着一匹火炭般的战马,整个人如同一团烈火一般。
恍惚间,王羽差点以为时光倒流,再次回到了烽火连天的洛阳,自己正要与那位天下无敌的吕温侯决胜沙场。
然而,楼下传来了妻子吕绮玲的胡喊声,王羽回过神来,知道不是作古的人复生,而是担任东征军先锋大将的,自己的幼子王奉先。自己的十二个儿子当中,就以此子最为勇武,毕竟身上流着吕布的血,青出于蓝也不奇怪。
“十二郎!十二郎!天下至锐的十二郎!”欢呼声变得节奏分明,众人异口同声的高喊着。虽然隔了一层楼,但王羽还是感受到了妻子的喜悦和欣慰。
紧随其后的是整齐的铁骑方阵。
这次的欢呼声小了不少,因为铁骑的装备和从前差了很多,看起来倒像是向轻骑兵靠拢了似的,标志一般的超长骑枪也不见了。只有腰间的腰刀或链锤,以及身后背着的一个奇形兵器。
那兵器看起来像是连弩之类的东西,但实际又不是,饶是关中民风剽悍,多有上阵厮杀过的老卒,也没人知道那是什么。
“十年磨一剑,一战定乾坤。”庞统轻轻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罗马、波斯二僚有祸矣。”
王羽并未答话,只是会心笑着。
改变时代的兵器终于出现了,火器,准确的说,是热兵器!
那不是历史上的前膛枪或是燧发枪,而是按照后世标准制造的半自动步枪!十年磨一剑,就是不想在遇到真正的强敌前亮出杀手锏,要知道,战争之中,科技的互通姓是很强的,若是提前让那两个西方大国有了准备,这仗就不好打了。
以国力而言,大汉自然远胜敌人,可漫长的距离是个大麻烦,即便可以通过海路输送相当的物资,也是杯水车薪。
所以,第一击就将士最强的一击!就让已经进入集权时代,失去了活力和进取心的罗马人,在汉军的枪林弹雨下颤抖吧!
随着走出来的方队越来越多,围观众终于发现了,那种奇形兵器几乎普及了全军,不用说,那肯定是一种新兵器了。
就在这时,一杆将旗跃然而出,一下挑起了所有人的热情。
“上柱国大将军!”
“老当益壮的常山赵子龙!”
“左右二张!”
“帝国双壁!”
这次西征的主帅是赵云,副将是张颌、张辽,参军邓艾、姜维,再加上关兴、张苞、曹彰、王双、丁奉、夏侯霸等一群后起之秀,阵容之豪华,全然不在要去新大陆的那伙人之下。
王羽本不想让赵云和二张出马,毕竟年纪大了,有个闪失可怎么办?可正如太史慈的不甘**,赵云等人也是烈士暮年,壮志犹存,王羽也没办法给他们浇冷水,也只好顺其自然了。
“山若在前,山必倾倒!
渊若在前,渊必崩塌!
大汉骠骑,天下至强!
大汉虎贲,所向无敌!”
地动山摇般的战号声冲天而起,这是将士们在向他们的最高领袖致敬。
声浪中,王羽抬眼西望,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副副金戈铁马的壮烈场面。
他知道,五万雄狮将西出玉门,在西域走廊与各路诸侯会师。几十万兵马将在地图上拉出一条弧线,以骠骑军为先导,横扫向西!
别说罗马已经不再是能打败拥有名将汉尼拔的共和国时代了,就算是,西方人也挡不住大汉的精锐之师。欺软怕硬的波斯更是只有在汉军铁蹄下颤抖的份儿。
此役过后,汉文明当世再无抗手,一个辉煌的时代已经拉开了帷幕!
……
沉浸在雄图伟略之中的王羽并没有主意到,人群中发生了一阵小小的搔乱。一个老牧奴突然倒下了,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释然神色。
没人太过在意,这种到了神京脚下,目睹天朝气象,过于激动而死的老人多得是,一年下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谁会在意呢?
说不定是看到了鼎盛兵威被吓死了也说不定呢,难道要去责怪英勇的将士们吗?
别开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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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第一强兵……
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