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宣回返曲阳后,在庞统的大力宣传,以及李宾的配合下,消息很快扩散开来。这段时间上门拜见的豪强很多,大多数都是来看看风色的,也有人纯粹是打探消息,多数都不过是出于自保的本能,看看能不能两面下注,毕竟王羽的新政比从前的,开了那么一丝缝隙。
当然,这其中没什么重量级人物,就算那些大世家做事很有章法,就算有意投靠,也不会在其他人都在试探的阶段就公然上门,通过附庸或门下辗转送送信过来,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于是,现在上门的这位,就显得非同寻常了。
这位乔公,就是乔瑁的族兄,曾经出任过太尉的名臣桥玄之子乔羽,作为历代有人出仕的官宦世家,乔家的家世也就比四世三公的袁家稍逊一筹而已。
这样的人上门拜见,难怪诸葛亮会通知自己了,想必他把这当做工作的巨大成果了。
王羽当然不会这么想,因为他和乔家很久之前就打过交道,久到他都快记不住了——当初在酸枣会盟,他和乔瑁曾有过一面之缘,后者当时有提及结亲之事,让王羽很是遐想了一通,结果没过多久,诸侯内讧,乔瑁为刘岱所杀,事情也就无疾而终了。
后来戎马倥偬,岁月匆匆,王羽当然不会一直念念不忘。但他大婚后的头两年,两位娇妻的肚子一直迟迟不见动静,搞得老王匡夫妇很是焦急,私下里谈话时,倒是有提到当年的往事。
王羽事后听说,付之一笑之余,影响也难免加深。冷丁听到乔公上门,记忆自然也被勾上来了。
仔细想想,这其中确实有问题,皖城远在庐江郡,离徐州远在千里之外,就算自己真的要大举南下,等打到皖城都不知猴年马月了,对方似乎也没什么理由对自己的新政做出反应吧?
没准儿啊,对方还真的是为了故事重提而来的。这么想着,王羽见到了这位后世便已闻名的乔国老。
对方的年纪不大,生着一张这个时代最受推崇的国字脸,眉直眼平,及胸的一缕长髯梳理得极为整齐,尽显儒雅之气。
想想也是,周瑜、孙策与自己同岁,他们娶妻,总不能娶个二十好几的御姐吧?既然如此,二乔之父的年纪就不应该太老,反正肯定不会是传送中的乔玄就对了——事实上,乔玄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根本也不可能有二乔那般年纪的女儿。
“皖县乔羽,见过骠骑将军。”单看外貌还不觉如何,待对方起身施礼,王羽顿时就找到记忆中那一丝熟悉的感觉了,这人的相貌举止确实与乔瑁极为相似。
“乔先生客气了。”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但王羽也不急着直奔主题,而是耐着性子与对方寒暄起来。
乔瑁当时的说法,似乎是要和族人商议一番,但从他主动提议到酸枣内讧,也就是一两个月而已,当时军情颇急,乔瑁也未必有空料理这些闲事。若是对方本来没这个意思,自己贸然提起,脸面上恐怕就有些过不去了。
因此,王羽并不急躁。
他不急,乔羽看起来却很急,寒暄没几句,就再次起身道:“在下此番不告而来,实出有因,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敢请将军暂且屏退左右?”
王羽意外了,看来对方还真就不是要提亲啊,提亲这种事正大光明的,有啥好避人耳目的?可是,不提亲的话,皖城的乔家又能有什么机密事找上自己呢?
带着疑惑,王羽挥退左右亲卫,等着对方揭开谜底。
“玄代乔家上下,先谢过将军报仇之恩……”乔羽不急着说正事,反而先谢起了恩。
王羽先是一惊,想了想才琢磨过来是怎么回事。当初杀乔瑁的是刘岱,而击败刘岱则是自己,曹操杀刘岱做得很隐秘,对外都是宣扬,刘岱在茌平之战中受了重伤,后来伤重不治而死,于是这桩命案也是算在了自己的头上。
对此,王羽并没多做辩解,辩了也没多大意义。不管刘岱最终死在谁的手上,自己将其麾下的大军击溃,令其没了安身立命的资本是事实。所以,哪怕是刘岱的亲兄弟刘繇,也更愿意视自己为仇人,而不是曹操。
虱子多了不嫌咬,王羽不在乎再多几个仇家,可也没料到刘岱身上还有其他的因果,倒是给乔家一个报恩或拉关系的理由。
王羽谦辞道:“乔先生太客气了。且不说本将与刘岱之间非是私仇,全因其苦苦进逼,不得不设法自保反击,就算以公伟兄与本将当年的交情,乔先生也无须因此事而这般客气。”一见面没几句话就谈到亲事了,乔瑁和自己应该也算是交浅言深了吧?
“不论如何,公伟的仇,全仗将军,方能得报,此恩此德,远非言语能报得。”乔羽又是一通感恩戴德,继而话锋一转,道:“说起公伟,当年他遇难之前,曾托人往皖县带了封家书,有提起和将军的交往……”
王羽微一皱眉,搞了半天,还是那话儿?
可若是那件事,直截了当的说不就完了,绕这么大圈子干嘛?莫非以为自己会嫌弃他们么?要是换个人来提亲倒也罢了,可既然是二乔家里的人,自己怎么可能拒绝呢?那可是二乔诶!
“接信不久,就传来了公伟的噩耗,睢阳城距离兖州太近,其时刘岱凶焰正炽,故而羽举家南下,到皖县避祸,一时却没顾得上与将军再提旧事。就这么一直耽搁下来,直到近日听闻将军南下徐州,连战连捷的消息,这才恍然,故而冒昧前来拜见,一为再问前缘,二来也是为了请将军救我乔家满门性命!”
这个转折实在有点大,王羽顿时吃了一惊,问道:“乔先生这话从何说起?乔家这样的世家名门,还会有什么人敢于为难不成?”
乔羽喟然叹道:“将军有所不知,我乔家的虽是名门不假,但也仅是在睢阳老家有些名望人脉,皖县这边,只是分支所在……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乱世之中,祸端上门也不是什么奇事……”
听了他的解释,王羽渐渐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个旧事重提,老乔却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了。
事情倒是不复杂,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乔家到了皖县后,麻烦事仍然不少。因为乔瑁和刘岱的恩怨,刘繇对乔家也虎视眈眈,不得已,乔家只能托庇于庐江太守陆康门下,这几年很是孝敬了些钱财珍宝,这才保得平安。
然而好景不长,从中平三年开始,江淮一带风云突变。对乔家来说,刘繇被孙策击败倒是件大好事,可袁术势力的暴涨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孙策名义上还是袁术的属下,在孙策压制了江东势力的同时,袁术也开始向江淮一带大肆扩张。首当其冲的就是大江北岸的庐江郡。
“袁术遣使求兵甲粮草,陆使君不肯相从,术大怒,遣大将刘勋统重兵攻之,围城数重,日夜攻打不休……乱世之中,城池易手本属平常,与城中大户没什么相干,但此番却不同以往,袁术遣了细作,向城内各家传递消息,有敢于助守者,城破后,必阖家尽屠之!”
乔羽唉声叹气道:“我乔家托庇陆使君门下,他要守城,自然不能当做没看见,早在刘勋攻城之初,乔家便已出钱出力,助守城池了,谁想突然有此变故?袁公路虽是名门之后,但行事是很有些……横蛮的。”
他摇摇头,叹口气道:“而我乔氏阖族都在城内,若是出尔反尔,不单与陆使君面上过不去,恐怕还会被杀鸡儆猴,以儆效尤,正是进退两难之局啊。”
王羽微微颔首,认可了对方的说法,乔家的处境的确很糟糕。
青州的情报网虽然很周密,但皖县的战事,王羽依然知之不详。现在可是乱世,青州的密探关注的都是诸侯之间的争战,能影响天下大势的那种。这种诸侯和地方势力展开的区域性战争,几乎无时不刻都在发生,王羽哪能一一去关注?
到他手上的情报,顶多就是袁术攻淮南、庐江,刘表攻荆南这种概述罢了。
可对他来说不值一提的小事,对乔家来说却是相当致命的。王羽不知道陆康是谁,也不觉得他会是袁术的对手,但他既然敢和袁术作对,多少应该有点把握。
实际看来,倒也没错,若非刘勋攻城不利,袁术也用不着出此下策,跑去威胁城内的世家大族。
“令尊和公伟都是一时名士,门生故吏想必也不少,公路虽然脾气不怎么好,但也不会一点情面都不讲吧?”
“将军有所不知。”乔羽又是一声长叹:“乔家已经落魄至此,求人疏通之事,自然也不会拉不下脸面去做,袁将军那边,也得到了回复,只是他的要求未免……”
他摇摇头,解释道:“羽生有二女,如今虽然年幼,却已颇具颜色,在外亦有些名声。当日公伟向将军提及的,就是她二人,而袁术提出的要求,就是要父子分别纳二女为妾……不是乔某妄自尊大,但我乔家好歹也是忠良之后,当朝名门,怎么能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呢。”
“更何况,大丈夫一诺千金,公伟虽已过世,但除非王将军当面推拒,否则当年的承诺便是有效的。袁术蛮横若此,不仅是对我乔家的凌迫,对将军亦是大大的不敬啊。”
王羽差点笑出来,这下,他全明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