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心乱了。
在第一战线的战争中,当第一次看见陈汐以一己之力,斩杀一众巅峰圣裔时,释楚歌便知道,自己道心出现了问题。
人生第一次,他体会到了什么叫挫败和惘然,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换做自己去面对一众巅峰圣裔,根本无法办到这一步。
清醒,有时候是人生最痛苦的事情。
当释楚歌清醒意识到自己和陈汐之间的差距时,他沉默了许久,也惘然了许久,浑浑噩噩,宛如失去了一切求索道途的动力。
在几乎所有护道一脉参战者纷纷退出战场时,释楚歌却一反常态,跟随着陈汐的步伐,来到了那浮屠血海。
他也说不出这是为什么,就宛如要找回失去的东西般,而这种东西只有在陈汐身上才能找到。
可惜,当释楚歌抵达浮屠血海时,早已没了陈汐的踪迹。
那一刻,他彻底惘然了,迷失了。
他感觉这天容不下他,于是他和天作战,他感觉这地也在嘲讽他,于是他和地厮杀。
万事万物遗弃他,他偏偏不答应,他用尽周身一切力量去战斗,去厮杀,浑然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又要的是什么。
直至耗尽身体最后一滴力量,身体犹如一块烂木头般坠入浮屠血海中,释楚歌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倦怠。
他厌恶这种感觉,他不想再这样下去。
于是,他从海面伸出一只右手,似乎要握住什么。
再然后,一条命运长河映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破境。
晋级。
一切水到渠成。
当释楚歌从海面上站起时,心中的惘然、痴癫、挫败……皆都被一扫而空。
他成了道主,窥伺到了命运的力量,找回了自己那迷失的道心!
他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沉稳、从容、平静,神貌昳丽,龙章凤姿,可命运的气息告诉他,自己心中兀自有着一丝牵绊。
释楚歌决定去解决这一丝牵绊,然后,他找到了眼前的陈汐。
……
“还好,我找回了道心。”
释楚歌目光平静地看着陈汐,道,“所以,我来找你的目的很简单,唯求一战。”
陈汐并不清楚释楚歌经历了一些什么,可是看着对方那平静、坚定、执着的目光,他顿时明白,若不答应,这家伙绝对会死缠到底。
这让他不禁皱了皱眉,思忖片刻,这才说道:“一个人有一个的道途,不见得就要分出高低,这世上最难征服的对手,其实往往是自己。”
释楚歌点头:“我明白。”
陈汐凝视对方许久,最终说道:“你不明白。”
释楚歌皱眉。
陈汐已转身而去。
他走的如此自然,浑然没有一丝犹疑,仿佛该交代的已经交代,该解决的已经解决,那么,就只剩下离开。
否则留着又做什么?
太无趣。
释楚歌眉头一拧,望着远处陈汐的背影,最终还是没忍住。
锵的一声,背上斜插的“烽火血穹”出鞘,殷红如血的枪锋以一种至简的力量,隔空刺出。
简单、干净、一往无前!
这不是主神之域的力量,但这一枪中已汇聚着释楚歌毕生最强大的威能。
虚空平静,天地如初,一切恍如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唯有一道血色枪影,倏然出现在陈汐背后,洞穿而过。
这一枪之惊艳,足可以冠绝万古!
可当释楚歌目睹这一幕,却竟是彻底怔在那,唇中苦涩:“原来,他早已抵达到了我所看不见的高度中……”
哗啦……
这时候,陈汐那被一枪洞穿的身影犹如涟漪般,倏然消失不见,唯有一抹血色枪锋孤独插在天地间,仿似被遗忘。
显然,被洞穿的是陈汐所残留的虚影。
释楚歌也正是目睹这一幕,终于知道,自己从出手那一刻,就已经一败涂地。
他最强大的一枪,洞穿的却是一道残影。
是释楚歌的意念出现问题了吗?
不是,是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未曾发现陈汐其实早已经离开!
连陈汐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看出来,这的确证明,从出手那一刻起,释楚歌的确已经败了。
这就是差距。
这一刻,释楚歌也终于看到了这一道差距,可却无法知道,这差距究竟有多大……
孤零零立在浮屠血海之畔许久,释楚歌最终一声长叹,连“烽火血穹”也不要了,自顾自漫无目的而去。
萧瑟的身影在空旷的天地间显得异常孤独。
……
弑逆高地,属于护道一脉的营地中。
唐小小、夏若渊、金云生三人随意盘膝坐在营地前,彼此沉默不言。
他们在等。
从决定帮助陈汐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清楚自己必将会被护道一脉视作叛徒。
后悔吗?
他们也曾扪心自问,得到的答案很简单,不后悔。
这是他们的道心给予的答案,修道者,修的就是顺心意,心若被违背,大道何可期?
只是,一想到若此次陈汐真的就这样死在这护道之战中,依旧令他们心中不禁一阵叹息。
陈汐死了,那他们的付出可就没多少意义了,没有意义的事情,总未免会让人心生怅然。
“这次陈汐若回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夏若渊忽然开口,他性情冷厉,杀伐果敢,可这一刻却似有些迟疑。
“不知道。”
唐小小双手捧着清稚干净的小脸,有气无力说了一句。
“你呢?”
夏若渊望向另一侧的金云生。
“我……”
金云生张了张嘴,旋即一发狠,咬牙道,“我就留在这里,等什么时候晋级道主境了,先去逆道一脉狠狠厮杀一番,帮陈汐报仇,然后再返回宗族,我倒要看看,那时候视我为叛徒的那些家伙,究竟敢不敢和我撕破脸!”
夏若渊点了点头:“这想法不错。”
金云生嘿嘿一笑,忍不住问道:“那你呢?”
夏若渊不假思索道:“和你差不多。”
唐小小抬起头,颇为鄙夷地斜睨了夏若渊一眼,没好气道:“能不能表现得不一样一些?”
夏若渊怔然道:“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唐小小登时撇了撇嘴,有气无力道:“别问我,我现在依旧足够烦的了,从进入护道之战开始,就头疼的厉害,早知这样,就不应该跑来掺合这一趟浑水。”
夏若渊道:“这么说你后悔了?”
唐小小登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炸刺了,叫道:“谁后悔?我唐小小当年既然敢一个人跑去神衍山,就从没有后悔过什么!”
夏若渊点头道:“这就好。”
唐小小却是余怒未消,兀自愤愤道:“你居然敢讥讽我,来来来,咱俩打一架!”
轰!
说话时,那一把比她身躯还长的幽蓝弯刀凭空浮现,对着夏若渊劈头就是一刀。
夏若渊登时被吓了一跳,猛地闪避过去,怒道:“你做什么?”
唐小小得意洋洋道:“打架,出口气!”
夏若渊眼皮跳了跳,猛地一声冷哼,浑身战意暴涌,冷冷道:“哦,那我倒也见识见识了。”
金云生见此,登时焦急不已,连忙叫道:“两位两位,有话好说,免得伤了和气……”
“闭嘴!”
唐小小和夏若渊几乎不约而同喝斥,旋即彼此目光一对碰,皆都战意如燃。
金云生果断闭嘴,甚至唯恐被波及到,早已明知地远远躲开。
轰隆隆……
战斗爆发,神辉流窜,一片混乱。
两人战意十足,动手也毫不留情,直杀得昏天暗地,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金云生见此,心中却是叹了口气,清楚无论是夏若渊,还是唐小小实则皆都是在发泄心中的焦虑情绪。
陈汐迟迟不归,而他们又不能立刻返回外界,让得他们处境一时进退维谷,谁心里会没有一些郁闷?
即便是金云生,有时候也恨不得什么也不顾,就此杀进那逆道一脉的老巢去。
一盏茶时间后。
战斗结束。
唐小小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但一对眼眸却是亮晶晶的,透着一丝满足,哐啷一声丢下手中的幽蓝弯刀,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另一侧,夏若渊也是蓬头垢发,衣衫褴褛,颇为狼狈,神色却是变得比以往平静许多。
“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道声音传来。
“打架。”
“出气。”
唐小小和夏若渊随口答了一句,旋即浑身一僵,目光齐齐望向同一个方向,那里,一道峻拔的身影屹立,正略带疑惑地看着他们。
陈汐!
两人霍然起身,眉宇间皆都用上一抹喜色,这家伙居然活着回来了!
“陈汐道友!你可算回来了!”
远处的金云生哇哇大叫,一副几欲喜极而泣的模样,顿时令唐小小和夏若渊一阵鄙夷,这家伙简直太丢人了。
可不得不承认,他们心中实则也是喜悦激动不已……故而倒也不好出声去嘲笑金云生。
“我回来了。”
陈汐点了点头,唇角露出一抹微笑。
这也是他从进入罪源之地征战杀伐至今,那淡漠无情绪波动的面容上第一次流露出笑容,干净和煦、甚至有些耀眼。
唐小小、夏若渊、金云生见此,也不禁相视而笑。
与此同时,道愆罪源外,却有一场惊世波澜骤然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