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给展昭他们, 讲了一个民间流传的故事。
相传西域一带曾经有一位富商,此人姓汪名贵, 家资巨富, 平日游手好闲就是可劲儿花钱。
汪贵的事迹之所以被写成书四处流传,是因为他日子过得很荒唐。据说他挥金如土却爱色如命,反正变着花样地换美人儿, 什么西域美人东瀛美人, 不管男女不管老少,一个月至少换好几个。他不仅会玩儿, 还能玩出花样, 房中那点儿事真是要多猎奇有多猎奇。
公孙怎么看到这本书的呢?是黑风城书院的夫子从几个顽劣的学生手里没收来的。
书收了就丢在柴房里, 老古董夫子们准当柴烧掉。正好公孙那天去熬药, 拿起来看了看, 觉得挺好看, 就翻完了。
展昭摸了摸下巴,刚想问问正捂着小四子耳朵的公孙那书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一旁白玉堂和赵普却是异口同声, 来了一句, “那书还留着么?”
两人对视了一眼, 随后一起看公孙, 那意思——借来看看!
公孙有些无语地瞧着他俩——你俩重点呢?
赵普和白玉堂注意力都在那本书上, 有点感兴趣。
公孙接着说, “其实我觉得有意思的除了那些奇闻之外,是汪贵的家财。”
说着, 公孙小声说,“他家就像个无底洞一样, 无论怎么折腾, 都花不完!”
展昭和赵普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白玉堂。
五爷倒是明白他们的意思,抱着胳膊摇了摇头,“我虽然也算挥金如土,但很多钱花出去其实都是赚得回来的,这位听着肯定比我能花!”
“你刚才说他家的钱都是祖产……那他祖上是干嘛的?”赵普好奇。
公孙微微一笑,“一个很赚钱但是你们绝对想不到的职业!”
众人楞了一下,又都集体扭脸去看白玉堂。
五爷也显得有些为难,“赚钱的营生多了去了,干什么发财的都有……老实稳重的就干点儿实业,投机一些的倒买倒卖,剑走偏锋的坑蒙拐骗,脏心烂肺的就杀人越货呗。”
展昭和赵普都点头,觉得白玉堂说的有道理。
霖夜火也说,“我魔鬼城那样的应该已经算很奇葩了吧,还有更想不到的来钱方法么?”
公孙微微一笑,你们有没有听过一种人,被称为“老帘子”。
众人都盯着公孙看,乍一听到这个名字,几人都想不出是哪个“帘”字。
公孙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过,很多内宅都不装门,而是装的帘子。”
展昭点头,“风水帘么。”
“其实风水帘还有一个作用,就是无论谁经过,帘子都会晃,一晃就一定会响。”公孙接着说,“这个响声,通常能提醒房间里的人,有人来了。”
赵普摸着下巴寻思了一下,“哈!难怪后宫各位娘娘宅子里那么多层帘子,都是琉璃水晶的,我还当亮闪闪的挂着好看,敢情是用来示警的啊!”
公孙一笑:“当然不是所有帘子都是用来示警的,有些的确只是风水帘或者为了亮闪闪的好看。但门帘这种东西,作用基本就是一个,挡!”
展昭等人都点头,那是。
“需要挡住的事,多是不能见人的事,所以‘老帘子’这个称呼,是对于那些做见不得人事的人的黑称,汪贵的祖上,就是这种老帘子!”
众人都听明白了——这么回事啊。
霖夜火问,“他干点儿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能挣上这么多家财啊?开个楼养杀手也不至于能挣到几世的富贵吧?”
公孙轻轻一摆手,“唉!杀人是下下策!”
“那怎样才是上上策?”
“杀人不见血才是上上策啊!”公孙说,“比方说,你在城南开了一家古董铺子,结果城北也开了一家,买卖做的还比你好,那怎么办呢?你就找到了‘老帘子’,给了他一笔巨款,托他帮忙想想办法。”
赵普皱眉,“难道是要走下三路?”
公孙接着说,“只要老帘子收了你的钱,你就等着吧,几天之后,就会陆续有人传出北面那家古董铺子不好的传言,也许是买到假货了,又或者是买回去的东西被发现是脏物。之后又会有店家的各种不好的传闻传出来,更甚者会有人去店里闹事,总之不出一个月,那家店铺只能关门歇业,从此之后这买卖还是你一家人做。”
展昭皱眉,“这么卑鄙啊?”
“不止。”公孙道,“事成之后,隔三差五的,那老帘子还会来找你要点儿东西。你想啊,一方面,你有把柄在他手里,另一方面,你也瞧见你对头那家铺子的下场了!老帘子能那么整他自然也能那么整你,就问你怕不怕吧。从此之后啊,你的七寸就算是被他抓住了,你一方面要供着他,另一方面,他要再接生意,用得着你的地方,你还得帮忙,逃都逃不掉!老帘子的生意做的越多,能控制的人也就越多,他的能力势力也就越大。汪贵的祖上,就是干这行的!还是西域这一带势力最大的老帘子”
“卧槽……丫挣的都是黑心钱啊。”小良子脱口而出,赵普和霖夜火一起抽他脑瓜,不准说脏话!
“汪贵家里世世代代都是干这行的,聚敛财富之多,势力之广,超乎一般人想象。”公孙道,“那本书中记载,他们家势力大到可以干扰地方官员的任免,连地方上婚丧嫁娶都得请他们家帮忙。”
白玉堂听得有些疑惑,“办红白事跟他们家什么关系?”
公孙也挺无奈,“比如说两家小姐相中了一家的公子,那没找老帘子那家的小姐,不出几日就会谣言满天飞,清誉名节尽毁,经常搞出人命……”
展昭听了有些来气,“混账东西!”
旁边众人也都点头,“的确混账。”
小良子抱着胳膊歪着头,“哗!这个钱也赚的啊?不怕断子绝孙呀?”
“你们说……”赵普突然很感兴趣地问,“现在还有没有老帘子这个行业?”
展昭想了想,轻轻点点头,“嗯……应该没有过去势力那么大,而且人是会学聪明的么,所谓以暴制暴。你能找我也能找啊!干这行的人一多,也就分散了,最后还彼此牵制!”
赵普和白玉堂都点头。
霖夜火接着问公孙,“那这具假尸体,跟汪贵和老帘子有什么关系?”
公孙道,“根据那本书上的记载,汪贵作威作福那段时间跟妖王让我们查的这个时间段微妙的契合。然后那本书的末尾有一段关于汪贵此人结局的记载,据说是最后他做的一切都败露了,走投无路,在被害者和被他控制的那些人将他所住的大宅包围的时候,他选择了悬梁自尽。”
听到这里,众人都皱了皱眉,然后一起望向石桌上那具假的尸体。
“有几个细节,需要注意一下。”公孙说着,扯起尸体身上那件袍子的袖子,用力拽了两下……那件袍子虽然看起来灰不溜秋已经很脏了,但却异常坚韧。
白玉堂凑过去看了看,微微一挑眉,“上好的织锦,从手工看比皇家御用的还上品。”
九王爷问,“比你身上那套还贵么?”
白玉堂瞧了瞧他,道,“可能比你皇侄上朝时候那套都贵。”
赵普忍不住打了声口哨,霖夜火和展昭也惊讶—— 一套衣服贵过赵祯的龙袍?!
白玉堂又注意到尸体的手,那只没被扯掉的手上,大拇指上有一个墨玉的扳指。墨玉通常都不太值钱,很少会有人拿它来做正经东西。五爷盯着那枚扳指看了良久,伸手跟公孙要了快帕子,擦了擦那枚扳指。
因为放的太久了,扳指的表面蒙了一层灰尘。等那层灰被擦干净之后,那枚扳指上暗藏着的花纹就露了出来。
五爷索性用手帕裹住那枚扳指,轻轻摘了下来,将扳指对着阳光一照……
在已经偏西的暖黄光芒照耀下,那枚扳指呈现一种透明水润的质感。
公孙眨了眨眼,摸下巴,“哎呀,这不是墨玉啊!”
展昭和赵普这方面都不是很懂行,就问,“不是墨玉是什么?”
五爷皱了皱眉头,说,“水墨翠。”
霖夜火也凑过来看,“黑的翡翠?”
“还不是一般的翡翠。”五爷指着黑色之中隐约可见的几条金色细纹,说,“是水墨琉金翠”
公孙也接过去仔细看,“这个厉害啦!”
将扳指对着光,众人细看,的确……润泽清澈的石质近乎透明,里面有起起伏伏的黑色薄雾状颜色,远观如水墨画中山川起伏,或浓或重,金色自然分布在那些黑色之上,似有似无。
小良子和小四子踮着脚看了半天,都感慨——虽然看不懂但看着好贵好厉害!
展昭问白玉堂,“这扳指老值钱了吧?”
白玉堂示意他看看赵普,边说,“比他皇侄手上那只血玉扳指值钱。”
可看了一会儿,公孙突然把接旨放到桌上,轻轻地敲了敲。
霖夜火和展昭都怕他敲断了,不过听到声音的白玉堂却是皱起了眉,看公孙,自言自语了一句,“声音不太对啊。”
公孙一眯眼,用力在桌上敲了一下……扳指裂开。
就听到赵普他们倒抽了一口凉气。
小良子直蹦,“哎呀!断了太可惜啦!”
公孙将那枚断成两半的戒指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后,摇摇头,递给白玉堂看。
五爷瞄了一眼,就冷笑了一声,“原来也是假货。”
展昭惊讶,“假的?”
白玉堂点头,“假得真假难辨!”
公孙道,“要不是声音听起来有些怪,真的难辨。”
白玉堂想了想,伸手拿了公孙桌上的一把剪刀,剪开了死尸身上的衣服料子……
几剪刀下去,五爷将剪刀放下,点头,“衣服倒是真的。”
“所以。”赵普抱着胳膊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具尸体,“这是一具假的有钱人的尸体,全身上下就一套衣服是真的。”
公孙指着尸体干枯萎缩的脸部皮肤,说,“仔细看这里。”
众人都去看那具丑陋尸体的脸部,发现在左侧的脸颊上,有两个黑色的痦子。
公孙笑得眼睛都亮了几分,“我记得那本书上记载,汪贵脸上就有两个痦子,还说他家世世代代家主的脸上,都有两个痦子。”
“每代人都有啊?”小良子惊讶。
小四子在一旁给他解释,“小良子,痣啊,痦子啊这些,一代代传下来是很常见的,爷爷辈、父辈、儿子辈都有都很正常,有些甚至会每一代都长在同一个位置哦。”
“诶!”小良子张大了嘴,“这么邪门啊!”
小四子点头,“对呀!”
小良子一脸严肃,“哎呀,那我屁股上有颗痣不晓得我妹妹会不会也有!”
小四子眨眨眼,“什么样的痣呀?很大么?”
小良子作势就要脱裤子给小四子看,身后赵普狠狠踹了他一脚,霖夜火提溜过去拍屁股,“你个小流氓!”
小良子不满,“给槿儿看看怎么啦?又不是没看过!哎呀……”
小良子话没说完,霖夜火继续揍屁股。
小四子赶忙伸手去把小良子抢回来,心疼疼护在身后。
展昭伸手指了指那具干尸,问公孙,“你觉得,这尸体是汪贵的么?”
公孙示意展昭来帮把手,把尸体反过来。
展昭帮着公孙将那具干尸翻过来背朝上……就见干尸的背部,布满了辫痕。
展昭疑惑,“谁抽过他么?”
公孙接着说,“那本书上说,汪贵最后是被鞭尸的。”
赵普摸了摸下巴,皱眉,“这么说来……这是假的,汪贵的尸体么?”
公孙点头,看展昭,“你之所以会拽一本书把手都拽出来,是因为尸体的手是呈现这样一种姿势。”
说着,公孙将手伸到身前,做了一个抓住某样东西的姿势。
众人都点头。
公孙又将怀里那枚真假难辨的传国玉玺拿出来,玉玺放进锦盒,将锦盒侧着放进那只被展昭拽下来的手里……
众人低头一看,都惊讶——竟然刚刚好!尸体的手开合的程度,正好抓住那个锦盒。
五爷暗暗点了点头,“这传国玉玺失传已久,从哪儿找出来似乎都不太能让人信服。可如果是从当年西域势力最大的‘老帘子’的棺材里找到的话……却显得很可信。”
公孙点头,“那本书上最后写了,汪贵被仇人们鞭尸之后,丢在了乱葬岗,他的家宅则被抢掠一空。可宅中的财产大部分已经转移走了,一众子女也都逃走了,而汪贵被丢弃在乱葬岗的尸体最后也是不翼而飞。”
赵普瞬间看到了希望,“你们觉得,汪贵他们家……有存下二十万两黄金么?”
白玉堂点了点头,“如果真的那个家族还存在,就像妖王说的……二十万两黄金不过九牛一毛,”
霖夜火摆摆手示意大家冷静一下,“如果真能找到汪贵假藏的宝藏自然好啦!可这个尸体是假的哦,造出来的目的似乎也就是为了给这个假的传国玉玺找个出处……如果真能找到汪贵的尸体那也用不着做假的了啊。”
展昭和白玉堂也都点头。
一直坐在一旁看着热闹也不说话的邹良终于是开了口,问,“这宅子的主人,为什么要把这具尸体挂在书房里呢?”
“而且啊……”公孙指了指那间“柴房”,说,“以这个柴房的规模和这些材料来看……假尸体可能还做了不止一具?”
白玉堂问公孙,“这书房里,有记载汪贵身凭的书么?”
公孙想了想,撸胳膊挽袖子,那意思——我这就去翻。
赵普赶紧拦住他,“唉!你一个人翻啊?这一房间书呢,要翻到猴年马月去啊?”
赵普对影卫们招了招手,让他们弄了几个布口袋来,将所有书都装进去,送到军营,让贺一航找那帮黑风城书院的书呆子来翻看,详细地找。
影卫们办事多快啊,将书都收起来,送去了黑风城。
等书房里的书一搬掉,书架一空,书架后边的墙壁就露了出来。
这墙壁并不是普通的墙,墙上还“别有洞天”,众人索性将空书架都搬了出去,详细查看起了墙上的“东西”。
……
永水镇客栈里,随着外边包围客栈的人越来越多,客栈里的气氛也紧张了起来。
普通食客陆陆续续都付了饭钱逃走了,留下几个江湖人,看着也不是善类,都观察着妖王他们这桌的情况。
在外人眼里看来,妖王他们那一桌,显得很奇怪。
这一桌三个人,乍一看都挺年轻的,样貌俊美穿着体面……但是仔细一看,就会觉得似乎哪儿都不太对劲。
首先,这三人看不出年龄。
虽说外貌感觉是三十来岁,但又觉得可以更年轻也可以更大。三人看来差不多岁,但微妙的,中间那个看起来非常斯文的白衣人感觉更年长一些,那个银发的白衣人和那个黑衣人,不知为何总不经意地看坐在中间的那人,那眼神……有点像晚辈看长辈。
其次,他们与周围格格不入。
这三人也看不出是干嘛的,就提了个小包袱,说会武功吧,没带兵器,说不会武功吧……就光从身材看,根本跟普通人不一样,那种接近完美的身形,怎么看都是绝世高手。
最后,神情自若淡定。
西域一带赶路的客人基本都风尘仆仆略有疲态,可这三位就跟出来逛花园似的,身上一尘不染。另外,只要不瞎,看到这架势,都应该知道自己遇上麻烦了,可这三人面不改色自顾自吃饭,不但不怕事,那感觉还有些想要没事找事。
这时,就见对面赌坊里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了一帮人。酒楼门口的打手们让出了大门,那帮人就闯了进来。
酒楼掌柜的一看那帮人进来,带着伙计就跑了,一时间,偌大的客栈里就剩下了妖王他们那一桌三个人。
妖王自顾自喝茶,还抱怨着茶不好喝,想喝龙井。
天尊和殷候瞧了他一眼,又看门口进来的人。
为首一个身材高大,一脸的横肉样子有些凶恶,特别醒目的是,他左侧脸颊的位置,有两个挺大的痦子,痦子上还有毛。这人撇着嘴,身后一群打手,也都是五大三粗会些功夫的样子。
天尊瞄了殷候一眼——谁啊?
殷候望天——对面赌坊的啊。
天尊和殷候都去看妖王。
而这时,妖王放下茶杯,嘴角微微挑起了几分,看向了门口正朝他们走过来的那人。
天尊和殷候看到妖王的神情后,都吃了一惊。
天尊眯着眼睛瞧殷候——你看见他表情了没?
殷候点点头。
两人想了想,唰啦一声扭过脸,盯着走到跟前的那个胖子。
天尊和殷候从上到下把那长痦子的胖子看了个遍,都纳闷——这位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了?那妖孽一副“好想整他,终于有机会了,啊啊啊好开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