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成德带了皱纹的脸,笑成一朵干花,灿烂也干巴,“奴才服侍皇上这么久,只是知道皇上喜欢什么罢了?”
他淡淡地点了点头,负手前行,摆了摆手,身后的仪仗停了停脚,见皇上走得远了些,才继续不近不远地跟在身后。
余成德向来是跟在一旁的,听着这声音,只是皇上今日不大说话,迎着这暮夏温热的夜风,慢悠悠地走在长街上,不紧不慢。
过了良久,才听见骆吉文舒那似是带了怅惘地话,“你说朕往日里,是不是待贵妃太好了些?”
余成德听进了耳里,心中暗自思忖,能不好么?东宫之时,就很是疼宠,入了宫,又是越过了太子妃,直接封了妃,不出半年,又封了贵妃,这阖宫上下,满朝文武,哪一个不是议论纷纷,皇上又何曾听过?
见他不答,骆吉文舒从鼻腔了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嗯”,余成德这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在问他,他抬起头来,骆吉文舒一脸等着答复的表情看着他。
他暗自皱了皱眉,这话该怎么答是好?想了又想,道:“皇上待贵妃娘娘好,那是自然的。贵妃娘娘貌美贴心,自然讨皇上的喜爱。”
骆吉文舒听了,却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兀自回过了头,低眉思索,或是因为随侍离得远,他一个人倒是声音极低地念叨道:“可见是宠得太厉害了,这若要断了也是个麻烦。”
余成德乍听之下,虽然这温热夏夜的风倒是还有股燥劲儿,本来蒙得他一身浅浅的热汗,一惊之下,浑身的汗顿时化作了一身冷汗,凉意顺着脊背散了开来,这话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听多了是要折寿的,他顿时收敛了心神,权当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骆吉文舒倒是没有在意他,自顾自地向前踱步,余成德跟了一会儿,却觉得他漫无目的地走,不由问道:“皇上这是去哪儿?”
骆吉文舒顿住了步伐,想了一想,道:“时候还早,先回景德殿吧。”余成德应了一声,扬声道:“摆驾景德殿。”
这处处避人耳目,委实难受,连真的想要去的去处都要挑拣着时间才能去了,这皇帝当得,诚然是窝囊。骆吉文舒暗自腹诽着,踱步回了景德殿。
入了夜,才见一个人影偷偷摸摸地从景德殿里溜了出来,四下俱寂,夏夜的风很是轻快,骆吉文舒的步履也很是轻快,从景德殿里到凉月宫,约莫着要一刻钟还要再加上半刻钟,他身边倒是没有跟着旁人,余成德也不曾带,留着他看着景德殿,只带着唐和德,向着凉月宫而去。
天上明月晃晃,骆吉文舒的心情也很舒畅,唐和德跟在一边,暗自想笑,皇上这活像是去**一般,怪不得别人都说,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皇上跟贵嫔娘娘这维系情感的法子,还甚是妙,甚是别出心裁。
一路到了凉月宫,愈发得寂静,四下只闻夏虫的浅鸣,低低地响在四处,进了宫门,侧里两个偏殿灯火俱暗,只有主殿里还亮着微弱的灯火,推开了殿门,映入眼帘的是唐善清纤细的背影,就着灯背对着门口,坐在案几前,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他悄悄走近,预备吓她一吓,却见她不期然地转过身来,原来她面前立着的一方铜镜,早将他的身影映照的一清二楚,无比清晰。
唐善清哼了一声,道:“再一再二,可还能再三再四么?”他踱步走了近,瞧着她一张清丽的脸,却发觉自己实在是念她念得深了,不由得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善清,我今日方知这诗的深意所在。”
自从两人互明心意、合好之后,骆吉文舒像是改了性子一般,时不时地总是多说上几句情话,唐善清初始大有些不好意思,倒是他说起来分外自然,于是乎,她的脸也就红了一红,不理会他。
“你在做些什么?”
他走进了看,却看那明晃晃的油烛之下,桌面上站着的可是一只白羽鸟儿,那羽毛很是杂乱,额头上的翎毛也像是被什么耙过一般,乱得很有新意。
那白羽鸟有气无力地站在桌子上,堪堪有些站不稳,一双黑豆一般大小的眼珠子也是全无光彩,灰白的很。
骆吉文舒识出这是昔日他送与她的物什,那时他初初对她有了情意,见她喜欢,追着这鸟儿跑,便捉了来,送了给她,可算得上是定情信物。只是当时,这鸟儿很是精神勃发,目光炯炯,自有股自己是个别有不同的鸟的神态,今日怎么这般憔悴?
他诧异问道:“这是怎么了?”唐善清没好意思说,当时他送来时,她很是不上心,丢在廊下一直不曾看管,任它留着也好,飞走也好,全然不管,倒是谢莺他们觉得是他赐下来的,不敢怠慢,日日精心喂养,她也从来没有过问过。
只是昨日,好巧不巧地想起来,两人如今是一对情侣身份,若是再放任这鸟儿不管,是有点说不过去,她便寻了个笼子,将它装起来,装起来这鸟儿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却不大吃食了,到了晚上,却饿成了一副仿佛是要魂归九天的模样。
她倒是焦心,拆了笼子,捧到了殿里,它倒是一副“让你关着我,看把我饿成什么样”的态度来,很是生气的样子。
说道此处,唐善清抬起头来,道:“你当日是从什么地方寻来的?”
骆吉文舒噎了一噎,轻咳了一声,道:“不知它的来处,若是宫中有人丢了,怕是有消息,大概是御花园里的鸟雀吧。”
唐善清丧气道:“那可是关在这里不大自在,莫不如还放回去吧。”
骆吉文舒心中别扭,在他看来,这鸟倒是很有象征意义的礼物,她却如此不上心,不过看着这鸟儿奄奄一息,倒是没什么话说,便道:“如此也好。”
唐善清低了头,对着鸟儿道:“好了,你飞走吧,我不关着你了,你便喜欢去哪里便去哪里便是。”
这鸟儿听了这话,翻了翻眼皮,索性‘咕咚’一声倒在了桌子上,唐善清大是惊讶,着急忙慌地道:“可是饿不行了?”
骆吉文舒仔细瞧了瞧道:“许是乏了吧。”